葉凡府邸。
書房內,茶香嫋嫋。
朱標並非剛到,而是已然坐了一會兒,正與葉凡對弈。
手執黑子,眉頭微蹙。
似乎在思索棋路,又似乎在想著彆的事。
“老師,”
朱標落下一子,打破了沉默,語氣帶著一絲冷意和果然如此的意味。
“今日拍賣場外,果真如您所料,有人鬨事。”
“皆是些被剔除資格,心懷怨懟,或是受人指使的商賈,汙言穢語,試圖攪亂局麵。”
葉凡眼皮都沒抬,隨手應了一子,語氣平淡:“跳梁小醜罷了,殿下處置了便是。”
“嗯,”
朱標點頭,眼神銳利。
“孤已命人將他們全部拿下,押入京兆府大牢。”
“孤打算,重重罰沒他們一筆錢財,再關上幾個月,以儆效尤!”
“看日後誰還敢妄圖挑戰朝廷威嚴!”
話語間,那股屬於儲君的決斷和狠厲隱隱透出。
葉凡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轉而問道:“三大營籌建之事,進展如何?”
“兵員、匠師可還順利?”
提到這個,朱標臉上才露出一絲真正的笑意,落子的動作也輕快了些。
“勞老師掛心,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匠師名冊正在陸續彙總,學生逐一過目篩選!”
“至於兵員和部分將士……”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
“父皇為學生準備了一批,皆是老戰精銳,省了學生許多心力。”
就在這時。
一名身著東宮內侍服飾的宦官悄步而入,恭敬地將一份密封的文書呈到朱標麵前。
“殿下,劉大人那邊,第一輪競拍結果出來了。”
朱標接過,隨手拆開火漆,目光落在那些數字上。
起初是隨意。
但下一刻,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捏著紙張的手指猛地收緊,臉上瞬間布滿了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甚至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又仔細看了一遍那上麵的金額。
“二……二十五萬兩?隻是一個資格?!”
他失聲低呼,猛地抬起頭看向葉凡,眼中充滿了駭然。
“這……這些商賈,竟……竟如此豪富?!”
他知道雪花鹽是暴利。
也知道這些商人有錢。
但一個僅僅是“製造售賣資格”的拍賣,第一個就能拍到二十五萬兩白銀!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
國庫歲入雖有定數,但開支浩繁。
這二十五萬兩對於一個資格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葉凡看著他這副震驚的模樣,嘴角卻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仿佛早已預料。
他放下手中的棋子,好整以暇地問道:“殿下如此震驚,可是從這驚人的數字裡,想到了什麼?”
朱標臉上的震驚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寒意和憂慮的凝重。
他的眉頭緊緊鎖成了一個川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棋盤,發出沉悶的聲響。
沉默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嚴肅。
“老師…我在想,這些…這些還都是經過篩選,所謂‘樂善好施’,有聲望的良善商戶。”
“他們為了一個資格,尚且能毫不猶豫地拋出數十萬兩白銀……”
“那……那些未曾被選上,或者說,那些平日裡盤剝百姓,為富不仁的奸商,他們的家財,又該雄厚到何等地步?”
“他們積累財富的速度和規模,恐怕……遠超朝廷歲入!”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是一種窺見了某種可怕真相的悚然。
士農工商。
商為末業,這是他自幼接受的觀念。
可如今,這“末業”所展現出的驚人財力,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和不安!
葉凡讚許地點了點頭,神色也變得鄭重起來:“殿下能想到這一層,可見是真用了心。”
“不錯!”
“這也正是為何曆朝曆代,大多奉行‘重農抑商’之國策!”
“商人逐利,其資本流動,聚集之速,遠非農耕可比。”
“一旦讓他們掌握了權力,或者僅僅是與權力勾連過深,其危害,足以動搖國本!”
“他們可以囤積居奇,操控物價!”
“可以賄賂官吏,敗壞綱紀!”
“甚至可以富可敵國,與朝廷爭利!”
“這,便是我一再提醒殿下,必須設立監察之製,並且要由都察院這等清流衙門牢牢盯死的根本原因!”
朱標深深吸了一口氣!
葉凡的話如同重錘,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之前對於監察的理解,還停留在防止商戶違規操作層麵。
此刻才真正明白其背後關乎國本安全的深遠意義。
但他心中還有一個巨大的疑惑。
“老師所言,振聾發聵。”
“可是……”
他臉上依舊帶著那份難以置信。
“即便行商利潤豐厚,聚集財富較快,但……但也不至於達到如此恐怖的程度吧?”
“我大明田賦、丁銀,乃是國庫根本,難道還比不上這些商賈之家?”
葉凡看著他,知道是時候點破那層窗戶紙了。
他輕輕哼了一聲,帶著一絲嘲諷:“殿下以為,他們賬麵上顯示的家財,就是全部了嗎?”
“他們之所以能如此豪富,除了經營得當,更重要的是——”
“他們遠比朝廷更懂得如何‘避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