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叢中簌簌的一陣響,細細瘦瘦的楊紫萱鑽了出來。
潘文依翻身下馬,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等你唄。昨夜錢家差點鬨翻了天,藥店的白眼狼真的去了錢家,讓錢老兒捉了個正著,這下可不得了……”
說著說著,她忽然發現潘文依並未認真去聽,而是心不在焉地隻顧埋頭向前走。劉小玉十分奇怪,要是以往,潘文依一聽這事,早已經喜笑顏開了。
難道,是華獅城那邊失手了嗎?
劉小玉試探著道:“韓大姐,昨日尤家那邊,你……你進去了嗎?”
“進去了。”
“尤家的人是否有察覺有異?”
“沒有。”
“那……為什麼你如此悶悶不樂?”劉小玉驚訝地道。
“是嗎?我怎麼會悶悶不樂?你瞧。”潘文依指著自己的鼻子,做了一個笑臉,僵硬的。
遠遠地,已可看到潘集鎮那高高低低的房子了,幾隻貓狗在田野裡追逐著,不時發出空洞的聲音。
潘文依忽道:“我去把馬還了,這兩日……不,接下來的半個月你們都莫來找我。”
劉小玉、楊紫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們以為自己聽錯了,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楊紫萱細聲細氣地道:“為……什麼?”
“不為啥,我這麼說你們便這麼聽!”潘文依的語氣很不好,表情沉沉的。
劉小玉本來要說的話就這樣給嚇回去了。
潘文依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又去哄她們道:“過些時間我要辦件大事情,這兩天我得好好謀劃謀劃,盤算好了,再去找你們一起乾,好不?”
劉小玉、楊紫萱趕緊點點頭。
潘文依便在一條岔道上與她們分了手,獨自向趙般澄的家中走去,心中暗道:“說不定什麼時候尤家的人就要來殺我了,你們與我混在一塊,豈不是要遭了連累?那又是何苦啊?”
想著想著,不由有些為自己悲催。
趙般澄的臉上紅一道紫一塊的,估計是與趙四小相公大乾了一場。她見了潘文依,咧咧嘴可能是想露個笑容,卻沒有成功,模樣有點古古怪怪。
潘文依將馬往屋外一棵小樹樁上一拴,道:“多謝了。”
趙般澄也歪了歪嘴道:“多謝你了……那個臭男人昨天被我打折了腿……”
潘文依吃了一驚,心中不由有些後悔,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什麼用。
她心裡不痛快的感覺更甚了。
潘文依已開始懷疑自己以前的日子是否有意義。以前自以為在潘集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十分灑脫,今天才懂得那些隻不過是些上不了台麵的雕蟲小技!
她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若我不會死在尤家的人手上,那我一定要換一種風格!”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竟一直平靜得厲害,平靜得讓潘文依覺得有些奇怪——難不成尤家折了兩個人之後,便放棄了對自己的追殺?或者是另有人在暗中保護自己?
到了第十天,她母親對她道:“阿依,阿雲他回來了,你與他是從小玩到大的,也過去看看他吧。”
她懂她母親的意思,按這一帶的風俗,男兒嫁出去十日後,要回娘家一趟,被稱之為“回門”,這一天親朋好友都會去看回門的新人。
潘文依應了一聲:“我就去。”心裡卻在暗想:“不知與他同來的有什麼人?我去見他,是否會有危險?”
權衡一番後,她還是決定去了,她不相信在那樣的場合裡,尤家的人敢對她怎樣。尤長嘯即使真的武功高強,可從紅衣人大鬨婚宴那天來看,她也不願在外人麵前顯露。
終究,潘文依還是為阿雲的狀況擔憂著,她無法想象阿雲在尤之雅失蹤的日子裡,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度過。
潘集鎮的人都尊稱阿雲的母親為花匠師。今天,花匠師的庭院裡十分熱鬨,裡邊擠滿了潘集鎮的鄉親們,而正堂上,則坐著幾位與阿雲最要好的年輕人。在回門的日子裡,一切都是以阿雲為中心,因此有些輩分高的人反倒是在庭院中站立著。
這種風俗習慣,雖有些奇怪,但卻顯得非常有人情味。
尤家送阿雲來的幾位客人自然被安置於某個廂房裡。
阿雲坐在正堂的左側,靜靜地聽他的一位男伴說話,表情好像十分平靜,並沒有潘文依所想象的那份憂傷感。
潘文依很想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告訴阿雲,告訴阿雲的父親,可她又想到即使他們知道了這一切,也是無力改變這種現狀,更何況,潘文依所明白的,大多隻是一種推測罷了。
她擔心被尤家的人看到,因此在庭院中隻待了片刻,便離去了。卻又未走遠,隻是在阿雲家附近等待。
除了她之外,每一個人都以為阿雲是快樂幸福的。
按習俗,阿雲應在當天由他父親陪送回去,因為潘集鎮與華獅城離得頗遠,因此尤家的人及阿雲用過午飯便要上路。
潘集鎮的鄉親們將他們一行人送至鎮外官道的路口,便返回了。
潘文依站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看著他們離開,心裡不由為阿雲及他的父親擔憂。
沒想到天未黑,阿雲及他的父親又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阿雲及尤家的一個嬸嬸輩人物,去的時候,隻有阿雲一個人乘馬車,其他人全是騎馬,而回來時竟是三人同乘一輛馬車!
更奇怪的是,駕車的竟是阿雲的母親花匠師!
她一手握著馬綹繩及馬鞭,另一隻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肋部,她的肋部竟是有一片汙血痕跡!
潘集鎮的人驚呆了!
立刻就有人去請了蔡郎中,儘管蔡郎中風流韻事層出不窮,可她的確是潘集鎮最出色的郎中,在這種關頭,便顧不了那麼多了。
潘文依聽了這個消息之後,立馬飛快地趕到阿雲家,當他到達阿雲家時,蔡郎中已先她趕到,正在給尤家的人包紮。阿雲稱她為四嬸,應是隨尤之雅叫的,尤家四嬸已昏迷了。
尤家四嬸的傷比花匠師的還要可怕,一條劍傷從她左肩一直拉到右肋,幾乎貫穿了她的整個前胸!鮮血已將她的衣衫浸得透濕!
所幸的是,傷口雖然可怕,卻居然未傷著要害部位!蔡郎中忙碌了大概有一個多時辰,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她死不了。”
人們懸著的心這才落下,於是便有人突然想起另外兩個尤家的人,那兩人好像是尤之雅的堂姐妹。
當人們問起阿雲時,阿雲隻知趴在桌上一個勁地哭泣,瘦瘦的肩一聳一聳的。
誰也不忍心再問他什麼了。
花匠師的傷是她自己包紮的,從蔡郎中那兒要了器具藥物,她便自己動手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及滿額頭的冷汗之外,她的臉色竟然是如此這般平靜!
眾人不由得又驚詫又佩服。
當包紮完畢後,她開口道:“她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