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大人,您真以為孫策軍中疫病橫行?那不過是周瑜的障眼法!”
“他們大造聲勢,就是為了讓您放鬆警惕!”
“什麼?!”王朗臉色劇變。
鬱保四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繼續拋出致命的信息。
“他們真正的殺招,是在今夜!”
“一支精銳奇兵,此刻恐怕已經登上了偷渡的小船,目標——查瀆古渡!”
“查瀆守備如何,太守大人比誰都清楚!”
“一旦被他們成功登陸,後果是什麼,您敢想嗎?!”
鬱保四的話,字字誅心。
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地踩在王朗最恐懼的點上。
尤其是查瀆!
那個被他視作絕不可能有威脅的廢棄渡口,他防禦體係中最薄弱、最致命的一環!
如果……
這一切都是真的……
一股涼意順著王朗的脊椎骨猛地竄上頭頂,讓他後背瞬間被冷汗打濕。
他能坐上太守之位,絕非庸才。
鬱保四這番話的邏輯天衣無縫,他已然信了九成!
他看著眼前這個鎮定自若的草民,之前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慢早已被恐懼衝刷得一乾二淨。
他握著酒杯的手,開始控製不住地顫抖。
杯中的美酒泛起一圈圈漣漪,映照出他那張瞬間慘白如紙的臉。
大廳之內,死寂。
方才的喧囂鼎沸、觥籌交錯,被一句話徹底斬斷。
空氣凝滯,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燈台上的燭火嗶剝作響,將一道道人影拉長、扭曲,投在冰冷的地麵與華麗的牆壁上,一片張牙舞爪的沉默。
廳中諸人,無論是高談闊論的文官,還是侍立一旁的武將,臉上的醉意與笑容早已被衝刷得一乾二淨。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冰水兜頭澆下的驚駭與蒼白。
一個膽小的屬吏手一抖。
“當啷!”
青銅酒爵墜地,清脆的聲響撕裂了寂靜。
酒爵在光滑如鏡的地磚上翻滾,潑灑出的酒液,像一灘刺目的血。
這突兀的聲響讓所有人渾身一顫,目光不約而同地彙聚向大廳中央。
那裡站著一個身形單薄的草民。
鬱保四。
他此刻卻站得像一座山。
作為風暴中心的王朗,感受比任何人都要強烈。
鬱保四的每一句話,都是一柄攻城巨錘,狠狠砸在他的心防之上。
從“障眼法”到“精銳奇兵”,再到那個他自己都心知肚明的防禦死角“查瀆古渡”。
層層遞進,邏輯縝密,無可辯駁。
一股寒氣從他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化作黏膩的冷汗,浸透了華貴的錦袍內襯。
濕冷的布料緊緊貼在後背,讓他如墜冰窖。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那不是跳,是擂!
狂亂的擂動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他握著酒杯的手抖得愈發厲害,杯中美酒漾起的漣漪越來越大,幾乎要潑灑出來。
透過那晃動的酒液,他的腦海中已然浮現出淒慘的畫麵——孫策的大軍踏過查瀆,兵臨城下,而他自己,淪為階下囚,身首異處!
他不想死!
更不想失去這會稽太守的無儘榮華!
強烈的求生欲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疑慮和傲慢。
王朗猛地將酒杯重重頓在案幾上!
“哐!”
酒水潑濺,汙了麵前的文書。
他霍然起身,身體因激動而微微前傾,那雙眼睛裡再無半分審視與威壓,隻剩下赤裸裸的恐懼,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熱。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嘶啞乾澀,連稱呼都變了。
“壯士!既然……既然壯士連此等絕密軍情都能洞悉,想必定有經天緯地之才!”
“不知……不知壯士可有破解此局的良策?”
這一問,不僅是王朗,就連一旁的周昕、虞翻以及所有屬官,都像溺水之人看到了岸,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鬱保四。
那眼神,是期盼,是懇求。
在他們眼中,這個來曆不明的草民,已是決定他們滿門生死的救世主。
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鬱保四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他表麵依舊鎮定,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淺笑,內心卻在瘋狂呐喊。
“我的天,寨主,你倒是把戲做全套啊!光告訴我怎麼說,沒教我該怎麼辦啊!”
他哪裡知道,就算問了,葉晨也給不出答案。葉晨隻知大勢,不懂臨陣。
電光火石之間,鬱保四那混跡江湖多年的機靈勁兒發揮到了極致。
他絕不能說“不知道”。
一旦說了,信任崩塌,小命難保。
隻見鬱保四忽然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
“哈哈哈!王太守實在是太抬愛草民了!”
他的笑聲洪亮而自信,仿佛眼前的危機不過是癬疥之疾,瞬間給在場眾人打了一針強心劑。
他對著王朗拱了拱手,不緊不慢地說道:“太守大人,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孫策軍最大的優勢——奇襲的‘奇’字,已被我等識破。”
“暗處的陰謀擺到了明麵上,那就不足為懼了。”
“您想,一個已經被看穿了所有底牌的賭徒,還怎麼贏得了賭局?”
這番話深入淺出,王朗等人連連點頭,臉上的驚惶之色稍稍褪去。
鬱保四趁熱打鐵,目光掃過王朗身邊的周昕和虞翻,話鋒一轉,卻並未一味恭維,而是拋出了更深的東西。
“草民一介山野村夫,於行軍打仗一道實乃門外漢。但草民也知一個道理。”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沉凝有力。
“敵欲動於九天之上,我便設伏於九地之下!”
“孫策以為查瀆是他的生路,那太守大人為何不將計就計,把那渡口,變成他的死路?”
“他以舟船渡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我等便以逸待勞,在他立足未穩、半渡而擊之時,贈他一場雷霆火海!”
鬱保四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在大廳中回蕩。
這番話,不再是空泛的道理,而是直指核心的戰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