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亮心裡把這隊長的祖宗問候了一遍,臉上卻不敢露半分。
他袖中的手飛快一動,兩小錠分量十足的銀子,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塞進了隊長和旁邊另一名衛士的手心裡。
那冰涼沉甸的觸感,讓兩名衛士的身子都僵了一下。
孔亮的聲音壓得更低,帶上了一絲神秘。
“兩位軍爺行個方便。”
“您就跟將軍通報一聲,說有壽春來的密報,事關袁術那逆賊的生死存亡!”
“事要是不大,您回頭砍了小的的腦袋!”
“事要是成了,小人還有重謝!”
衛士隊長捏了捏手心的銀子,硬度、分量,都是真的。
他和同伴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裡的警惕淡了,貪婪浮了上來。
他清了清嗓子,換上公事公辦的腔調:“既然這樣,你在這兒等著。我隻管傳話,將軍見不見,可不歸我管。”
“哎喲!多謝軍爺!多謝軍爺!”
孔亮連連點頭哈腰,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裡一半。
府邸大廳內,曹洪正死死盯著牆上掛著的中原地圖。
他剛過三十,臉上卻刻滿了沙場的風霜。
宛城一戰,曹氏宗親死傷慘重,他作為僥幸活下來的大將,胸口至今堵著一口化不開的惡氣。
聽完門外衛士的通報,他那兩道濃眉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壽春來的密報?”他聲音低沉。
“那人什麼來路?具體什麼事?”
“回將軍,”衛士躬身道,“他沒說名字,隻說事關袁術逆賊,十萬火急。”
曹洪的手指,在地圖上“壽春”那兩個字上,輕輕敲擊著。
袁術稱帝,主公氣得頭風病都犯了。
這個節骨眼上,任何來自壽春的消息,都不能小覷。
是真是假,總要親眼看看。
至於刺客?他曹洪在刀山血海裡滾了半輩子,還怕一個來路不明的貨色?
“帶他進來。”
曹洪揮了揮手,語氣裡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很快,孔亮被帶了進來。
他一進大廳,目光就和堂上那道魁梧的身影對上了。
那眼神,銳利得讓他皮膚生疼。
孔亮立刻確定,此人就是曹洪。
他不敢有絲毫猶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麵上。
“小人孔亮,拜見曹將軍!”
曹洪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沒有溫度,像是在審視一具屍體。
“起來。”
“你說有壽春的密報,現在,說。”
“記住,我的時間很金貴。敢有一句假話,這府裡的刑具,會讓你把真話吐出來的。”
一股寒氣順著孔亮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連忙將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說辭,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回將軍!袁術那狗賊僭越稱帝,正準備派使者去徐州,和呂布結親!”
“他想讓他的兒子袁耀,娶呂布的女兒!”
“一旦事成,兩家合流,呂布的並州狼騎就會變成袁術捅向許都的刀子!”
“到那時,南北夾擊,許都危矣!天下危矣!”
“此事千真萬確,還望將軍早做決斷!”
孔亮話音剛落,大廳內的空氣陡然凝滯。
“你說什麼?”
曹洪的聲音很輕,卻比咆哮更加駭人。
他緩緩站起身,魁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幾乎要將孔亮整個吞噬。
“袁術,要和呂布聯姻?”
下一刻,一隻鐵鉗般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孔亮的衣領,將他半個人都提了起來!
濃烈的血腥氣和殺伐之氣撲麵而來,孔亮幾乎窒息。
“此事當真?!”
曹洪的咆哮聲在整個大廳裡回蕩。
“你從何處得知!說!敢有一個字撒謊,我把你剁碎了喂狗!”
這個消息,對元氣大傷的曹軍來說,不啻於滅頂之災!
呂布的勇,天下無雙。
袁術的錢,富甲淮南。
這兩個瘋子要是湊到一塊兒,後果不堪設想!
孔亮被晃得七葷八素,但他死死撐著一口氣,用儘全力喊道:“千真萬確!小人……小人本是太傅袁渙府上的護衛,這是袁渙獻給袁術的毒計,被小人無意中聽到!”
“小人知道袁術是塚中枯骨,不想跟著他陪葬!聽聞曹司空是匡扶漢室的大英雄,這才冒死前來投奔,隻求日後能有個富貴前程,絕無虛言!”
曹洪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那裡麵除了恐懼,還有一種賭徒般的渴望。
這說辭,合情合理。
為了富貴出賣舊主,在這亂世,再正常不過。
他手上的力道緩緩鬆開,孔亮癱倒在地,劇烈地咳嗽起來。
曹洪冷冷地看著他:“你先在這裡待著。這事太大,我必須立刻稟報主公!”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的富貴,少不了!”
說罷,曹洪轉身就要走。
“曹將軍留步!”
孔亮掙紮著,急忙叫住了他。
曹洪停步,回頭,眼神中帶著不耐煩:“還有什麼?”
孔亮壓低了聲音,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將軍,袁呂聯姻,成與不成,關鍵不在呂布那個莽夫。”
“而在徐州的陳珪、陳登父子!”
“呂布有勇無謀,最聽信陳家父子的話。隻要司空大人能說動他們父子從中作梗,此番聯姻,必敗無疑!”
曹洪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深深地看了孔亮一眼。
這個消息,比剛才的情報更有價值!
它不僅指出了懸在頭頂的刀,還遞過來一個能擋住刀的法子!
他對孔亮的信任,瞬間又多了三分。
“我知道了。”
曹洪隻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再不停留,大步流星地衝出大廳。
門外,他翻身上馬,對著親兵厲聲嘶吼:
“備快馬!去大司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