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醉帶著姑娘們來領衣料時,個個臉上都泛著興奮的紅。
凝霜捧著《身騎白馬》的曲譜,指尖在“我改換素衣回中原”那句上反複摩挲,語氣裡帶著幾分緊張:
“念姐,真的要穿男裝上台嗎?林老說這身段得像束了胸的少年郎才好看,可我怕……”
“束胸彆太緊,台上動作大,彆傷了身子。”
時念接過曲譜,在回中原三個字旁畫了個小小的箭頭。
“這裡的調子再提半分,得唱出那種背水一戰、破釜沉舟的硬氣,明白了嗎?”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照在攤開的戲服圖樣上。
關羽的綠袍、呂布的銀甲、王寶釧的素衣,一件件都帶著針腳的溫度。
像是要把怡紅院的溫度,都細細縫進絲線裡。
翌日清晨,鎏金的宮車停在怡紅院門口時,春螺巷的青石板上還沾著露水,踩上去能聽見細微的“咯吱”聲。
時念帶著八個姑娘和十二等伶人一同上了馬車。
阿福拎著沉甸甸的戲服箱子跟在後麵,腳步放得極輕。
“念姐,聽說禦花園的戲台是漢白玉砌的,光溜溜的,踩上去會不會打滑啊?”
凝霜攥著呂布那支綴著珍珠的翎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昨日練反串練到後半夜,嗓子都有些啞,此刻滿是忐忑。
時念從食盒裡取出胖大海蜜餞,分給眾人,聲音溫和。
“放心,戲台再滑,也滑不過人心。”
“咱們隻管好好唱戲,彆的什麼都不用管。”
車簾被風吹起一角,露出宮牆的琉璃瓦在朝陽下閃著金光,刺得人眼睛發晃。
時念忽然想起《三國演義》裡的那句“宮門萬丈深似海”,指尖不自覺捏緊了袖袋裡的帕子,帕角都被攥得發皺。
……
禦花園的戲台果然氣派,漢白玉欄杆上雕著纏枝蓮,花瓣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台下的紫檀木椅上鋪著厚厚的軟墊,坐上去連腰背都能舒展開。
較之怡紅院那方漏雨的破台子,簡直是雲泥之彆。
最前排坐著的南齊帝穿著明黃色常服,腰間係著玉帶。
而他身邊的玉貴妃卻一身緋紅,鬢邊的點翠步搖晃個不停,光影落在地上,晃得人眼暈。
“時老板倒是好大架子。”
貴妃的聲音像淬了蜜的刀子,甜膩膩的,卻透著刺骨的寒意。
“本宮三請四請,你倒好,非等陛下讓人來請,才肯露麵?”
時念福身行禮時,眼角的餘光瞥見右側的皇後。
她穿著石青色鳳袍,領口繡著金線鳳凰,手裡撚著串紫檀佛珠,眼皮都沒抬一下。
倒像是在專心數珠子,對眼前的爭執充耳不聞。
“娘娘說笑了。”
時念聲音平穩,聽不出半分情緒,卻帶著十足的恭敬。
“怡紅院眾伶為練新戲常至深夜,多有壓嗓之症,民女不敢貿然帶她們前來,怕擾了貴人雅興,這才耽擱至今,還望娘娘恕罪。”
貴妃剛要再說什麼,南齊帝卻抬手敲了敲茶盞,清脆的聲響打斷了對話:
“聽說你們排了《三國演義》的新回?彆誤了時辰,開始吧。”
鑼鼓聲適時響起,十二扮的董卓剛一亮相,就引得台下一陣低笑。
他故意把肚子墊得滾圓,臉上塗著深褐色的油彩,聲音粗啞如洪鐘:
“吾兒奉先何在?”
凝霜扮的呂布從屏風後躍出,銀甲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她刻意壓低了嗓子,聲音裡帶著少年人的銳氣:“孩兒在此!”
一胖一瘦,一醜一俊,一憨一英,倒把董卓的跋扈和呂布的英氣都演活了。
南齊帝看得入神,指尖輕輕叩著扶手,目光仍落在凝霜持戟的動作上。
待唱到間隙時分,他才側頭對旁邊的連福公公道:
“這呂布的戟法,倒有幾分當年許瀾滄在邊關的架勢,倒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