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瀾滄腳步未停,隻淡淡丟回一句:“彼此彼此。”
風吹過朱漆宮門,卷起地上的落葉,像極了那些被掃落的塵埃。
也像極了太子如今的處境。
太子望著許瀾滄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幼時外公私下說的話:
“你那皇叔就是一頭狼,藏得深,也狠得徹底。”
那時他不信,如今才知,這頭狼不僅狠,還擅長布局,等著獵物自己撞進網裡。
順天府衙的大牢外,晨霧還裹著些微的涼意,遲遲沒有散去。
時念站在石階下,目光落在牢門方向。
不多時,就見沉碧和王木匠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
沉碧的月白襦裙沾了些灰漬,卻依舊挺直脊背。
王木匠跟在後麵,黝黑的臉上刻著一夜沒睡的疲憊。
可當他見到時念,立刻咧開笑:“時老板!”
“是我讓你和沉碧受委屈了。”
時念迎上去,讓阿福遞過兩個溫熱的食盒。
“吳嬸一早熬了熱粥,還蒸了肉包子,先墊墊肚子,暖暖身子。”
沉碧接過食盒時,指尖觸到溫熱的瓷壁,眼圈忽然紅了。
牢裡的一夜,她想了很多。
可每當她想起怡紅院亮著的燈籠,想起姐妹們在戲台排練的身影,就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連牢裡的冷硬窩頭都咽得下去。
“念姐,寧翰之……”
沉碧咬著包子,含糊地問,眼底帶著一絲好奇,也藏著幾分解氣。
“不出意外,整個寧家都會被流放。”
時念笑得眉眼彎彎,語氣裡帶著點調侃,“所以,現在解氣了嗎?”
王木匠“噗嗤”一聲笑出聲,嘴裡的粥差點噴出來,拍著大腿道:“活該!這都是報應!”
正說著,何源匆匆走來。
他對著時念拱手,聲音壓得極低:“念姐,宮裡有消息了。”
“寧遠舟及其黨羽十二人全被下獄,連東宮私庫的賬目都被欽差抄了……”
時念舀粥的手頓了頓,下意識望向皇宮的方向。
那裡的琉璃瓦在晨光裡閃著冷光,像無數雙窺視的眼睛,藏著看不見的波詭雲譎。
許瀾滄出手便是雷霆之力,竟是連給對方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太子這一局輸的也不冤枉。
“太子呢?”
“被陛下禁足東宮了。”
何源眼底閃過一絲複雜,聲音壓得更低:
“聽宮裡的人說,太子在東宮砸了滿殿的瓷器,碎裂的聲響隔著宮牆都能隱約聽見,除了皇後的人,誰也不敢進去勸。”
時念想起初見寧遠舟時的場景,那時的他何等意氣風發。
可不過短短幾日,就從雲端跌入泥沼,彆說前程,或許連項上人頭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真是世事無常。”
時念輕聲感慨,指尖在食盒邊緣劃著圈。
“前一日還是冠冕堂皇的達官顯貴,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後一日就成了戴鐐銬的階下囚,連喝碗熱粥的資格,都要看獄卒的臉色。”
王木匠沒聽懂這些朝堂上的彎彎繞繞,隻憨厚地接話:
“可不是嘛!就像我爹生前常說的,做人得踏實,彆總想著走歪路貪便宜,不然早晚得栽跟頭!”
時念被他直白的話逗笑,心裡那點因朝堂風波而起的沉重,散了不少。
是啊,不管皇宮裡如何翻雲覆雨,她能做的,不過是守好怡紅院這一方小天地。
讓身邊的人能安穩喝上一碗熱粥,能在熟悉的戲台上唱喜歡的戲。
“阿福,先送王師傅回家,再送兩匹好布、十斤紅糖,就當是我們給吳嬸賠罪,讓她擔心了。”
時念吩咐道,又轉向沉碧,語氣溫柔。
“你剛從牢裡出來,先回院歇半天,今日給你放一天假,好好補補覺。”
沉碧卻搖了搖頭,明明疲憊,但眼底卻閃著亮。
“不用歇息,我不累。”
她想站在那方熟悉的戲台上,對著空無一人的座位唱上一段。
把心裡的鬱氣都唱散,也把這失而複得的安穩,好好唱給自己聽。
時念嘴角勾起淺笑:“好!那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