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偶爾夾雜著幾句玩笑話,一派熱鬨鮮活的景象。
至於那些宮牆裡的朝堂風雲、權力博弈,就讓它們留在朱紅宮牆內吧。
她的戰場從不在那裡,而在這方寸戲台之上。
她的權謀也從不是勾心鬥角,而是藏在每一句唱詞、每一針繡線、每一件勾勒女子魅力的旗袍裡。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妝台,照亮了時念攤在桌上的新企劃案,末尾那句話在搖曳的燭光下格外清晰。
“讓每個認真生活的人,都能在戲裡找到自己的影子。”
三日後十五,《桃花源記》如期開演。
淺醉穿著月白旗袍剛一亮相,水袖輕揚間,台下便爆發出滿堂喝彩。
此起彼伏叫好聲都比往日響亮幾分。
二樓雅間裡,許瀾滄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
他的目光落在戲台上,輕聲對身旁的滄九道:“這戲不錯。”
滄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台下不少女客都穿著各式旗袍。
她們身上的款式雖不及怡紅院的精致,卻也透著新鮮勁兒。
他默默點頭,耳根卻悄悄紅了。
許瀾滄看在眼裡,低笑一聲,目光重新投向戲台側台。
時念正站在那裡,穿著件素淨的青布旗袍,模樣不張揚,眼底的光卻難掩鋒芒。
她用戲文唱儘人間的悲歡百態,再用一個個看似尋常的小創新,悄悄改變著盛京固有的風氣。
這才是最厲害的本事。
於有聲處,潤物無聲。
夜露漸漸沾濕窗欞時,時念正坐在賬房裡核對新旗袍的賬目,忽聞後院傳來細碎的笑語聲。
她捏著算盤起身,繞過堆放戲服的木架,就見月光下的海棠樹下,香巧正踮著腳,小心翼翼地給一個後生彆發簪。
銀質的玉蘭簪在月光下泛著柔潤的光,她指尖輕輕捏著簪尾,生怕弄疼了對方。
那後生時念認得,是上月從牙行贖來的陳州。
生得濃眉大眼,性子憨厚,平日裡在後廚幫吳嬸劈柴做一些雜事。
此刻他正笨拙地扶著香巧的腰,另一隻手還緊張地攥著衣角,喉結滾了滾不知說了句什麼,逗得香巧捂著嘴直笑。
香巧笑聲清脆,驚飛了枝椏上棲息的夜鳥。
時念悄然退開,指尖還殘留著賬本上的油墨香。
她想起香巧剛入怡紅院時的模樣。
性子悶,總是少言寡語,初學時總躲在隊伍最後,上次排戲時還因太緊張跑了調。
可夜裡偷偷躲在房間低聲練習,即使是眼眶熬紅卻不肯放棄。
如今的香巧,眉眼舒展,連綰發的紅繩都係得比往日精致,嘴角總帶著淺淺的笑意。
還悄悄藏起了女兒家的心事。
這份鮮活,比賬本上的營收數字更讓人覺得踏實。
“念姐您怎麼站在這兒?”
淺醉抱著疊好的戲服走來,見時念望著海棠樹出神,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時了然地彎了彎眼。
“香巧和陳州最近總湊在一起,前幾天陳州還特意給她削了支桃木簪,說是希望能保香巧平安。”
時念接過戲服,指尖拂過上麵繡的並蒂蓮,輕聲問:
“陳州的底細,查過了嗎?”
“查了,”
淺醉點頭,聲音壓得低了些:
“是個實打實的老實人,家鄉遭了水災後走投無路才賣身為奴。”
“家裡就剩個老娘,他每月都托同鄉幫忙寄銀子回去,從沒斷過,是個有孝心的。”
月光穿過葉隙落在戲服上,金線繡的蓮瓣泛著細碎的光。
“一會兒你去跟吳嬸說一聲,明早多做兩籠蓮子糕,給他們當早膳。”
時念轉身往賬房走,帶起一陣微涼的晚風。
“另外,把後院的東廂房收拾出來給香巧住。”
她如今也是該有間寬敞些的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