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禦書房裡。
南齊帝捏著那份從街頭得來的《木蘭辭》抄本,指腹在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那句上反複摩挲。
他嘴角噙著點若有若無的笑意,眼底興味頗濃。
太監總管垂首侍立,聽著帝王低笑出聲:
“這時念,倒會借題發揮,一首《木蘭辭》,把滿盛京的道理都講完了。”
還拿南齊律法說事,說的就像這律法專為她而寫的一般。
案上還擺著龍衛的密報,上麵寫著:
怡紅院姑娘穿旗袍逛書店、聽評書,引得盛京女子紛紛效仿。
南齊帝忽然抬眼,對連福說:“把朕那件織金龍袍取來。”
一盞茶後,他對著銅鏡比劃了兩下,厚重的龍袍裹著身子,倒顯得笨重。
帝王忽然想起時念穿的旗袍,利落又顯身姿,不由得笑道:
“傳旨,賞怡紅院雲錦十匹,就說……朕也覺得這旗袍樣式不錯,讓時念把旗袍的樣子送進宮裡來,給後宮的娘娘們瞧瞧。”
梁王府。
湖風卷著荷葉的清香,拂過許瀾滄指間的羊脂玉扳指。
滄九正捧著《木蘭辭》,輕聲讀給自家王爺聽:“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許瀾滄指尖撚著玉扳指,低聲吟完這兩句,忽然低笑出聲。
“這等氣魄的詩詞,怪不得那些老學究會如此潰不成軍。”
滄九躬身補充:
“回王爺,聽說太子殿下昨夜見了《木蘭辭》抄本,當場就砸了剛做好的旗袍樣稿,還罵時念妖言惑眾,敗壞風氣。”
許瀾滄挑眉,隨手將一顆棋子丟進麵前的湖裡,蕩起一圈圈漣漪。
“他越急,我們越該穩著。”
他望著皇宮的方向,眸底閃過一絲深意。
“去給時念送些上好的杭綢,就說……本王覺得《木蘭辭》意境開闊,該譜成曲子,讓更多人聽見。”
太子拉攏時念不成,如今在他手裡吃了這麼大個虧,看來是已經忍不住要對怡紅院出手了。
可,那怎麼行?
畢竟,他和時念還有一紙契書在。
隻要他在一日,怡紅院便永遠在他的庇護範圍。
東宮的琉璃瓦在暮色裡泛著冷光,殿內卻一片狼藉。
太子許承玨一把抓過案上的《木蘭辭》抄本,狠狠撕得粉碎。
雪白的紙屑混著妝台上翻倒的胭脂水粉撒了一地,豔紅的脂粉沾在紙屑上,像濺了血。
“女子從軍?簡直荒謬!不過是群妓子編出來的謊話,也配被人捧著讀?”
他踹翻妝台,描金的鏡匣“哐當”一聲摔在地上,鏡麵裂開蛛網般的紋,映出他扭曲的臉。
“不過是群妓子,也配談風骨?也配讓父皇另眼相看?”
侍者跪在地上,顫聲勸:
“殿下息怒,寧家雖倒了,可咱們還有吏部尚書撐著,還有機會……”
“機會?”
太子冷笑,抓起一把碎紙擲向窗外,紙屑被風卷著飄遠。
“連父皇都覺得那旗袍好看,連盛京的百姓都在念《木蘭辭》,你讓孤怎麼爭?”
他想起時念在辯論會上的話,像根尖刺紮在心頭。
“律法若割向受害者,不如扔進灶膛燒了”。
這話,像在罵他,又像在罵這世道,讓他胸口堵得發慌。
盛京城的另一端,宣威將軍府的演武場上,左香伊穿著銀灰旗袍,正揮劍劈開木樁。
劍光一閃,三指粗的木樁“哢嚓”一聲斷成兩截,紅腰帶隨動作揚成一道弧線。
汗水順著她的鬢角滑落,卻半點不見累。
左乾站在廊下,看著女兒利落的動作,撫須大笑:
“好!這才是我左家的女兒!有花木蘭的幾分氣魄!”
左香伊白了一眼左乾,“爹,當年不要我習武的人不也是您?”
左乾老臉一紅,“瞎說!”
“你爹我如此明事理,怎麼可能不讓我的寶貝女兒學武?”
“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了!”
爹不愛聽。
他轉身對身後的家丁說:“明日備馬,我要去怡紅院聽戲,順便見見這位時老板。”
而盛京書院的油燈下,溫簡明正給流芝送來的詩集寫批注。
窗外傳來學子們誦讀《木蘭辭》的聲音,清朗朗的,飄進窗裡。
他筆尖一頓,在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那句旁,輕輕畫了隻豎著耳朵的小兔子。
筆尖不慎滴了點墨在紙上,暈開一小團黑,倒像朵綻在紙上的小小海棠花。
怡紅院的燭火亮到深夜。
時念看著夥計們將抄好的《木蘭辭》捆成一束束,碼在牆角,準備明日一早沿街派發。
“念姐,”
淺醉找到時念:
“師父說,明日一早就開始修改《木蘭辭》的編曲,爭取早日排出來,讓大家都聽聽花木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