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七的聲音又拔高了些,急忙又壓下去,語氣裡滿是憤憤不平:
“主子待她夠不同了吧?”
“主子暗地裡幫她收了多少次尾巴,她倒好,背後說主子是天邊的雲彩,她不稀罕!”
他跟著許瀾滄在拚殺了那麼多年,見慣了將士們對王爺的敬畏,見慣了世家子弟對王爺的攀附,從未有人敢這般輕慢主子。
哪怕是當今皇帝,對許瀾滄也多有倚重,她時念憑什麼?
滄五終於抬眼,指尖轉動的銅錢驟然停住,眼神冷得像邊關的雪。
“主子的命令是什麼?”
滄七一愣,下意識答道:“……將兩人對話一字不落,全報給主子。”
“那便隻報實情。”
滄五將銅錢拋起,又穩穩接住,金屬的冷光在他指尖閃了閃。
“主子要聽的是不加修飾的實情,不是咱們帶著情緒的抱怨。”
滄七張了張嘴,想反駁,卻被滄五堵得啞口無言。
他望向戲台方向,時念的身影正穿過燈籠的光暈,像道利落又鮮活的剪影,沒半分風塵氣。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在梁王府書房,主子捧著戲本,指尖在上麵停留了許久,嘴角甚至噙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淺笑。
那時他隻以為主子是覺得戲文新奇。
如今想來,許是從那時起,這怡紅院的老鴇,就已和旁人不同。
“走吧,回去複命,彆耽誤了時辰。”
滄五拍了拍他的肩,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再磨蹭,主子該歇下了。”
滄七望著時念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後台,終於咬了咬牙,壓下心頭的悶氣,轉身跟上滄五的腳步。
罷了,主子心思深沉,自有他的計較,他一個暗衛,操這些閒心做什麼?
隻是一想起時念那句不稀罕,他的心裡終究像塞了團濕棉絮,悶得發慌。
……
梁王府的書房裡,燭火跳動著,將許瀾滄的身影映在牆上,忽明忽暗。
他聽完滄七的彙報,指尖的墨玉扳指在案上輕輕敲著,發出“篤、篤”的輕響,節奏不急不緩。
“她當真說,天邊的雲彩不如腳邊的泥土?”
滄七垂著頭,聲音裡還帶著點未散的不平。
“是!還說……還說做王妃拘束,不如在怡紅院唱自己的戲自在。”
他低著頭,等著主子發怒。
畢竟這話太放肆,簡直是沒把皇室的尊貴放在眼裡,若是傳到有心之人耳中,怕是又要掀起一場風波。
可許瀾滄卻忽然低笑出聲,笑聲在寂靜的書房裡蕩開。
“原來如此。”
他拿起案上攤開的戲文,墨色的字跡在燭火下泛著光。
“這世上想攀附本王的女子,能從盛京排到邊關,偏她要做那個例外。”
滄七猛地抬頭,滿臉錯愕:“主子,您不生氣?”
“生氣?”
許瀾滄挑眉,將戲文丟回案上,眼底沒半分怒意,反倒有幾分欣賞。
“本王為何要生氣?她說的本就是實情。”
時念是青樓出身,他是天潢貴胄,兩人之間隔著的豈止是身份的鴻溝?
就算他真對時念動了彆的心思……
太後也第一個不會應允,朝臣們的彈劾奏折更能如雪花飄向南齊帝的桌案。
更彆提皇室常掛在嘴邊的那句皇室顏麵不可丟。
他對時念的確有興趣,但這份興趣,從不是對尋常女子的覬覦。
而是對這顆在泥沼裡也能發光的異星的好奇。
他好奇她的膽識,好奇她的手腕,好奇她總能從絕境裡刨出生路、把青樓改造成戲台的本事。
可這份好奇,還沒到讓他不顧朝野非議、忤逆太後的地步。
娶她?
許瀾滄端起案上的冷茶,抿了一口,茶味清苦,正合此刻的心思。
彆說時念自己不願意,就算她願意,這道賜婚聖旨,也絕無可能從宮裡頒出來。
“主子看得明白。”
滄五適時開口,語氣依舊冷靜。
“時老板有她的戲台,主子有您的戰場,本就不是一路人,強求不得。”
許瀾滄放下茶盞,指尖在案上輕輕點了點,話題忽然轉了方向。
“隻是葉雲舒突然去找她,倒是耐人尋味。”
葉雲舒自從入京以來,向來隻在太後身邊侍奉,眼裡從不屑於看旁的事,怎麼會突然對一個青樓老鴇感興趣?
還特意扮成男子去試探?
這背後……
他抬眼看向滄五,眼神沉了下來:
“查了嗎?葉雲舒為何要去怡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