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院的朱漆大門還掛著“詩詞大會”的木牌,今日是詩詞大會最後一日,明日便要揭曉最終勝者。
銅環上還沾著白日的熱鬨氣,簷下的紅燈籠卻依舊亮著。
暖黃的光透過絹麵,在青石板上投下細碎的花影,溫柔得像是能裹住人心。
戲台旁的回廊下,還圍著七八個人,連呼吸都比白日輕了些。
王思哲縮在角落,手裡拿著半塊沒吃完的詩簽糕點。
詩簽的字樣早已被指腹捏得模糊,糕點邊緣的糖霜沾了體溫,化得黏糊糊的,他卻依舊舍不得扔。
他聽見身旁的周子昂正和狄英傑低聲爭執。
“我說了,這黃河遠上白雲間的對句該歸我!”
周子昂用折扇敲著掌心,袖口沾著的墨漬蹭在布麵上,暈出一小片灰。
“這首詞分明是我先接上的,憑什麼讓你拿去?”
狄英傑嗤笑一聲,手裡的詩簽被卷成細筒,輕輕戳了戳周子昂的胳膊。
“接上算什麼?你知道白雲間指的是西域雪山頂的雲嗎?”
“連這詩句裡的筋骨都嚼不透,拿著詩簽也是暴殄天物!”
兩人身後,言絳卿正對著頭頂的匾額發呆,他的指尖懸在半空,一筆一劃臨摹著那字的筆鋒。
“都彆吵了。”
穿粗布短打的漢子忽然開口,他的扁擔還斜靠在廊柱上。
“時老板不是說了?三甲的獎品都是全本,咱們在這兒爭這幾句,到最後前三甲不都能拿到嗎?”
這話像塊石頭投進淺水裡,卻隻激起幾圈漣漪。
周子昂梗著脖子反駁:
“你懂什麼?這不是獎品的事,是臉麵!咱們讀書人,臉麵比什麼都金貴!”
王思哲低下頭,指尖摳著糕點上的糖霜。
他前日在對詞區接對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雖沒進三甲,卻也遲遲沒有離開。
他聽說,三甲能拿到時念親手批注的《藍星詩詞集》,那上麵或許有黃河、長安的注解。
或許……
屆時他能借閱一二。
戲台側麵的角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夜風裹著桂花香鑽進來。
時念披著件墨色披風走出來,夜風吹得懸在廊下的詩簽“嘩嘩”晃。
她剛和喬章林核對完抄本數量。
“時老板!”
狄英傑看見她,立刻收了爭執,臉上堆起笑,腳步都往前湊了兩步。
“可算等到你出來了!”
時念停下腳步,目光緩緩掃過廊下的人影。
她忽然覺得好笑,白日裡這些人還在比詩區爭得麵紅耳赤,沒想到到了晚上,依舊還是如此。
“這都快三更天了,你們怎麼還沒走?”
時念的聲音裡帶著點笑意,披風的係帶被風掀起,掃過戲台邊緣的詩簽,帶起一縷墨香。
言絳卿率先拱手,臉上帶著幾分不好意思。
“時老板,我們……我們想再看看那本詩集全本。”
他頓了頓,聲音又低了些,像怕被拒絕似的。
“聽說上麵有您親手寫的批注?”
時念點頭,轉身走到戲台中央的長案旁。
案上還堆著未裝訂的詩稿,每頁空白處都用朱筆標著注解。
“黃河:大河,水呈黃色,象征民族之魂”;
“長安:古都,喻遊子心中的故鄉”;
字跡娟秀卻有力,一筆一劃都透著認真。
“你們想要的,是這些?”
她拿起一頁稿紙,對著燈籠晃了晃,光影裡的朱色注解忽明忽暗,像跳動的火苗。
周子昂眼睛一亮,快步湊到案邊。
“正是!有了它,咱們才能真懂藍星詩裡的意思!這東西可比書本金貴!”
“金貴?”
時念挑眉,將稿紙輕輕放回案上,目光掃過眾人。
“在你們眼裡,這些注解是能換銀子的寶貝,還是能撐臉麵的噱頭?”
這話像根細針,輕輕刺破了廊下的熱鬨。
王思哲攥緊了手裡的糕點,指尖掐進掌心。
他確實偷偷想過,若是能把這些注解抄下來,或許能賣給書肆換些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