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能在盛京多待些日子,等秋闈放榜的消息,不用再回那個連本書都難找的雲河村。
“我不是想換銀子。”
穿粗布短打的漢子忽然開口,他撓了撓頭,聲音有些憨直。
“我就是想知道那些詩的下句。”
“這幾日大會上沒來得及對上,夜裡躺在床上總想著,翻來覆去睡不著。”
時念望著他發亮的眼睛,忽然心軟。
原來有些人對詩的執念,真能讓廢寢忘食,抓心撓肝。
她轉身,對廊下的人道:“你們可知,為何一本《藍星詩詞集》,能讓你們爭成這樣?”
眾人麵麵相覷,狄英傑撓了撓頭,小聲道:“因為寫得好?比南齊的詩更有氣魄?”
“並非如此。”
時念拿起案上的裝訂繩,指尖在繩結上打了個圈,聲音輕卻清晰。
“因為南齊的書,太少了。”
“也太少有人能安安穩穩地讀書,太少有人能自由地翻一本想看的書。”
這話像塊重石,砸在每個人心上。
一男子的喉結滾了滾,聲音發澀:
“時老板說得是。”
“去年我想借錢家的《西疆誌》,錢家管家卻扔來張契書,說若是想要借閱,日後就必須為錢家效力。”
那哪是借書?是把自己賣了,換個翻書的機會罷了。
王思哲抬頭,眼裡的震驚掩藏不住。
他知書金貴,卻從沒想過,貴到要拿自由去換。
難怪那日,那些人如此擁躉怡紅院。
對他們這些寒門學子來說,能自由地讀一句詩、懂一句詩,本就是種奢侈。
時念的目光落在王思哲臉上,見他眼裡的茫然漸漸褪去,多了些了然。
“所以,諸位放心。”
她彎腰,拿起案上最厚的一摞稿紙,紙頁間殘留的墨香漫開來。
“《藍星詩詞集》後續會上架於盛京各大書肆,等詩詞大會的熱鬨過了,就開售。”
周子昂愣住,下意識問道:“書肆?那得多貴?尋常人家怕是買不起吧?”
“不貴。”時念搖頭,指尖輕輕劃過稿紙上的字跡。
“一頁,兩文錢。”
“全本三百頁,統共六百文。”
六百文!
子昂摸了摸腰間的錢袋,六百文不過是他往日喝一頓茶的價錢。
如此廉價……
真的能行得通?
可在場的其他寒門子弟卻是心裡一動,他們省吃儉用些,半月的口糧錢就能換一本全注詩集。
如今,這一本六百文的《藍星詩詞集》無疑是他們能買到的最便宜的書籍。
“而且,”
時念補充道,目光掃過眾人發亮的眼睛。
“書肆賣的版本,內容與三甲所得的全本一般無二,注解一個字都不會少。”
狄英傑十分不解:
“時老板……你圖什麼?”
“印書要花銀子,請工匠也要花錢,世家大族若是知道您斷了他們的財路,定會來找麻煩,這不是虧本買賣嗎?”
時念轉身,望著戲台旁“文以載道”的匾額。
夜風掀起披風的衣角,在燈籠光裡輕輕晃。
她笑,聲音清得像晨露:“圖個痛快。”
也圖將來寒門學子能成為怡紅院安身立命的底氣。
所謂未雨綢繆,大概就是如此。
永安侯態度曖昧,東宮虎視眈眈,還有個執棋子的梁王,隔岸觀火看戲的南齊帝……
這麼多不確定的因素全都指著怡紅院,她不得不提早準備。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每個人臉上。
“我希望,天下所有學子都能像天生我材必有用這句詩一般,真真切切落在每個想讀書的人心裡;”
“希望這盛京的夜裡,不止有世家的燭火,還有寒門學子讀詩的光。”
廊下靜了片刻,忽然有人鼓起掌。
時念嘴角勾起淺笑,看著一眾人感激的臉。
隻希望這些學子也能成為怡紅院的後盾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