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和念七扛著炭盆往車上搬,火星濺在青石板上,燙出點點黑斑;
吳嬸用油紙包起剩下的桂花糕,嘴裡還念叨著明早蒸熱了配茶吃……
時念站在花海邊緣,望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李睿提過的刺桐花巷。
蘇婉當年繡那些刺桐花時,是不是也盼著這樣的日子。
不必困在侯府的方寸之地,能踩著滿地菊瓣,聽風裡的笑聲?
“念姐,走了!”
阿福掀開車簾朝她喊,棉鞋上沾著的黃菊瓣晃悠著,像是隻笨拙的蝴蝶。
馬車駛離海棠塢時,時念回頭望了最後一眼。
夕陽正吻在花海儘頭,李睿的馬車早已不見蹤影,唯有石桌上的酒漬還在,暈開的痕跡恰似朵半開的菊。
有些告彆不必說破,就像有些相遇,本就是為了讓未完成的故事換種方式繼續。
*
烏木鎮比想象中熱鬨。
天色雖然已經暗下,但青石板路兩旁的鋪子卻都還亮著燈。
雜貨鋪幌子上的紅辣椒串隨風輕搖,酒肆裡飄出米酒甜香。
幾個孩童舉著糖畫跑過,驚得簷下燈籠輕輕搖晃,將暖光潑灑在路麵上。
迎客來客棧的老板娘老遠就笑著迎上來。
“哎喲,各位客官裡麵請!”
“有剛燉好的羊雜湯,撒了胡椒粉呢,要不要來一碗暖暖身子?”
“好,麻煩老板娘了,”
時念在靠窗的八仙桌坐下,接著道:
“再給我們每人來碗餛飩。”
“房間……開十五間上房,若是有挨著的最好。”
老板娘麻利應著,轉身朝後廚喊:“他爹,下餛飩!多放點蝦皮!”
客棧裡食客不多,角落兩個穿儒衫的書生正對著油燈爭論。
兩人的指尖在書頁上急促劃過。
櫃台後掌櫃的算盤打得劈啪響,時不時抬頭望向時念這邊,眼裡帶著幾分好奇。
“念姐,你看那書生手裡的書。”
喬章林瞥了一眼,隨後收回視線,聲音淡淡:“像是上年秋闈的策論範文。”
時念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書頁上的封皮已經泛黃。
時念端起老板娘送來的粗瓷茶碗,水汽模糊了眉眼。
“今年的秋闈還沒放榜,還不知今年的考題是什麼。”
話音未落,那兩個書生忽然爭執起來,聲音越來越大。
“我說了水能載舟要結合河工實務!”
白衣書生猛地拍桌,茶盞裡的水濺出大半。
“你總揪著君為舟不放,難道忘了寧家貪墨運河工款的事?”
藍袍書生漲紅了臉,袍角掃翻了茶盞:“可聖人雲‘君君臣臣’,你這是在質疑……”
“質疑又如何?”
白衣書生霍然起身,手背青筋暴起。
“聖人若見河工潰堤,難道也要空談君臣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