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時,李睿的馬車已縮成官道儘頭的一個黑點。
車簾翻卷間,時念恍惚望見那支銀簪在車內閃了閃,像枚被歲月擦亮的星子,墜入記憶深處。
“念姐,侯爺怎麼走了?他……”
沒為難你吧?
阿福舉著新編的菊花冠跑過來,白色菊瓣在他掌心顫動。
“我還以為他要留下嘗吳嬸的手藝呢。”
時念將花冠簪在發間,清苦的菊香漫過鼻尖。
“侯爺有官職在身,又豈會為難我這平頭百姓?”
遠處花海中,淺醉正教流芝唱曲兒,柔軟的調子被秋風卷著掠過花叢,驚起群彩蝶。
彩蝶翅尖金粉簌簌飄落,倒像是從蘇婉未繡完的嫁衣上飛出來的碎光。
李睿說,菊花是最懂隱忍的花。
可時念總覺得,菊花哪是隱忍。
分明是明知開不過寒霜,偏要掙出三分豔色給天地看。
就像蘇婉,像怡紅院的姑娘們,像所有在苦痛裡掙紮過的人。
暮色浸透石桌時,眾人正收拾行裝準備回城。
阿福忽然指著桌下驚呼:“念姐你看!”
石縫間躺著支素銀簪,簪頭“婉”字小得幾乎看不見,想來是李睿倉促間掉落的。
她看著手中的簪子,忽然懂了。
有些故事從不斷線,不過是換了人手,換了場景,繼續往下寫罷了。
時念將簪子插進發髻,與原主母親的那支並排斜插。
素銀在暮色裡泛著柔光,倒比頭頂花冠更添暖意。
她想,這世間除了功名利祿,還有菊與自由,同樣值得奔赴。
日頭沉向西山,天際燒成一片熔金。
海棠塢的花海被鍍上暖光,連風都染上幾分慵懶。
時念望著斜陽,忽然揚聲道:“今日不回城了。”
阿福扛著空酒壇剛要上車,聞言腳下一滑,酒壇“哐當”撞在車轅上。
“不回城?那咱們住哪兒?”
“前麵不是有個烏木鎮?”
時念望向官道儘頭的嫋嫋炊煙。
“吳嬸說鎮上的迎客來客棧還不錯,還能嘗到地道的薺菜餛飩,咱們也去嘗嘗。”
玲瓏聞言眼睛一亮:“念姐,那我們明日能去靈寶寺嗎?”
“我聽人說,靈寶寺裡的銀杏秋日最是好看,落下來像鋪了層金毯。”
“想去咱們明日便去。”
“剛好也去上炷香,求個平平安安。”
喬章林走過來,打趣道:“念姐這是要偷得浮生半日閒?”
“不然呢?”
時念挑眉看了他一眼。
“總不能讓戲曲和詩詞把咱們所有人困死在戲台子上吧?”
眾人哄笑起來,收拾東西的動作都輕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