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跟著笑起來,連搬東西的動作都更有勁兒了。
夜色徹底籠罩下來,春螺巷的燈籠次第亮得更暖,把青石板路映得一片柔和。
待流芝從門口回來時,怡紅院的燈籠已熄了大半,隻剩後院的幾盞還亮著。
暖黃的光透過槐樹葉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碎影。
姑娘們和夥計們大多回屋歇息了,回廊下的腳步聲漸漸稀疏。
隻剩下風吹過海棠樹的沙沙響,混著遠處隱約傳來的更鼓聲。
時念坐在後院的老槐樹下,手裡捏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指尖沾著點甜膩的糖霜。
她仰頭望著天上的圓月,銀輝淌過她的發梢,把旗袍的領口都染得泛著淡白。
“念姐。”
流芝的聲音從月亮門後傳來,輕得像片飄落的銀杏葉。
她手裡攥著一個荷包,針腳細密。
這荷包是誰送的不言而喻。
溫簡明說“藍星的故事裡,真心相愛的人都盼著花開並蒂”。
所以那荷包上繡著一對並蒂蓮。
見時念望過來,流芝慌忙停下腳步,耳尖紅得能滴出血,慌忙把荷包放到自己的身後。
時念對著她笑了笑,月光在她眼底晃出細碎的光,她拍了拍身旁的石凳。
“過來,陪我坐一會兒。”
流芝猶豫了半步,還是低著頭慢慢走過去,裙擺掃過草葉,帶起一陣極輕的窸窣聲。
石凳被夜露浸得微涼,她剛坐下就往旁邊挪了挪,離時念足有半尺遠。
她脊背繃得筆直,活像隻剛被人從草叢裡驚起的小鹿。
時念先開了口,把手裡的桂花糕遞過去:“吳嬸晚間蒸好的,還熱乎著,嘗嘗?”
流芝輕輕搖了搖頭,沒接糕點,反倒把荷包往身後藏得更緊了。
她咬著唇,剛想開口,就聽時念輕輕歎了口氣。
“流芝,想好了嗎?”
時念的目光落在她攥得發白的指節上,聲音溫得像淌過青石的月光。
“如果你真的想和溫簡明在一起……”
“念姐!我不想離開怡紅院!”
流芝猛地抬頭,眼裡的光像被風吹亂的燭火,滿是慌亂與急切。
“念姐,我不是想……我隻是看到他就慌,可一想到要離開戲台、離開有大家的怡紅院,心口就像被什麼堵住了,悶得發疼……”
她越說越急,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差點掉下來。
自打溫簡明在雨夜裡為她撐傘,她心裡就像揣了隻亂撞的兔子。
可每次念及要離開這滿是暖意的院子,那點歡喜就會被不安衝淡。
時念見她這模樣,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指尖還沾著桂花糕的甜香。
“傻丫頭,我可舍不得你離開。”
流芝愣住了,眨了眨眼,淚珠掛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星子。
“你這麼會演崔鶯鶯的演員,”
時念故意拖長了調子,指腹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要是跑了,我上哪兒再找一個能把相思演得讓客人們掉眼淚的流芝?”
流芝的臉慢慢舒展開,嘴角悄悄翹了起來,卻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都是念姐和林老教得好……”
她以前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是你自己有天賦,也肯下苦功。”
時念收起玩笑的神色,從石凳下摸出個小巧的酒壇。
敲開泥封,一股清冽的酒香漫開來,混著槐樹葉的清苦,在夜裡散得慢悠悠的。
“來,陪我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