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好日子才過了多久,你就要嫁人了。”
他想起流芝剛到怡紅院時的模樣,不過是晃眼間,當初那個小姑娘就要嫁人了。
這心裡竟生出幾分老父親嫁女兒似的悵然。
“阿福哥,我還沒說完呢。”
流芝卻忽然笑了,眼尾彎成了月牙,帶著幾分俏皮的堅定。
“如果溫家人嫌棄我的出身,不把怡紅院的大家當親人,那這親事我不要。”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水裡,頓時炸得眾人議論紛紛。
“你這話當真?”
十二把木劍往戲台邊一靠,粗聲粗氣道:
“那溫簡明要是敢欺負你,我這把劍……”
“十二!”
淺醉笑著打斷他,手裡的水袖輕輕一揚。
“流芝自有她的主意,你彆總想著舞刀弄劍。”
流芝望著眾人驚訝又關切的眼神,想起昨夜月下時念說的話。
她忽然明白過來。
以前她總躲在大家身後,遇到難處就往後台縮。
可從今往後,她也該學著自己站出來,護著這護了她許久的家。
“我是認真的。”
她的聲音不算高,卻字字清晰。
“怡紅院是我的家,你們是我的親人。”
“溫家人要是容不下你們,我何必嫁過去受委屈?再說了——”
流芝的嘴角翹得更高,眼裡閃著光。
“我現在能唱戲,會識字,還能幫上念姐不少忙,就算不嫁人,在怡紅院也能活得好好的。”
阿福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原以為這丫頭定是被情愛迷了心竅,沒成想竟想得這般透徹,倒比他這混了半輩子的糙漢子還明白事理。
愣了半晌,他咧嘴笑開:“說得好!這才像咱們怡紅院養出來的姑娘!”
“可不是嘛。”
吳嬸端著剛蒸好的饅頭走過來,粗布圍裙上還沾著麵粉。
她抬手輕輕戳了戳流芝的額頭,嘴上嗔怪,眼裡卻滿是笑意。
“你這傻孩子,哪有姑娘家自己把不嫁人也能活掛在嘴邊的?”
“人家溫公子才剛和你提了親事,這剛起了點苗頭,你倒是先把後路鋪好了,就不覺得害臊?”
說著,她往流芝手裡塞了塊還冒著熱氣的饅頭。
“快嘗嘗,剛出鍋的。”
流芝被說得臉騰地紅了,攥著饅頭的手都有點抖,結結巴巴地說:
“我……我就是想先跟大家說清楚,要是你們覺得不妥……”
“傻丫頭。”
喬娘子抱著剛睡醒的陸襄走過來,小家夥還揉著惺忪的眼睛,卻伸手要抓流芝的衣角。
喬娘子抬手搭在流芝的肩頭。
“這是你的婚事,隻要你自己喜歡、自己踏實,比什麼都強。”
“那溫簡明真要是不識抬舉,咱們怡紅院這麼多人,還能讓你受半分委屈?”
“就是!”
香巧做了一個惡狠狠的表情:
“要是溫家敢給你氣受,我就和大家夥兒一起把他們家門檻都拆了,讓他們沒臉出門!”
此言一出,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連晨光都仿佛被這笑聲染得更暖了些。
流芝望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手裡的饅頭冒著暖乎氣兒,漫進心裡。
就算將來真遇到什麼風雨,隻要有這群人在,好像沒什麼好怕的。
就像時念說的,“我們是一家人,你的哥哥姐姐們斷不會讓你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