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付興博卻像沒聽見一般,冷睨了晚晴一眼,語氣更衝:
“本官何曾問過你?這裡哪有你一個伶人說話的份!”
蒼老的聲音裹著官場積年的傲慢,劈頭蓋臉砸下來,比巴掌扇在臉上還讓人難堪。
後台的姑娘們都攥緊了拳頭,淺醉性子急,剛要往前衝,卻被時念伸手按住了胳膊。
晚晴的麵色果然僵了一瞬,指尖的戲單被捏出深深的褶皺。
但不過一息的功夫,她眼底的局促便褪得乾乾淨淨,重新揚起笑來。
她的語氣卻悄悄添了幾分鋒利:
“大人此言差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是奉皇上旨意來赴除夕宴為諸位唱戲。”
“若連回話的資格都沒有,莫非大人是覺得,皇上讓我們來,本就是錯?”
她頓了頓,目光輕輕掃過付興博身上的緋紅官袍,語氣平淡卻字字帶勁:
“還是說,大人打骨子裡就瞧不上我們這些唱戲的南齊百姓!”
“覺得我們連解釋眾誌成城這四個字的權利,都沒有?”
這話軟中帶硬,既搬出皇上做擋箭牌,堵得付興博沒法反駁,又點破了他嫌貧愛富、重身份輕人心的刻薄。
連坐在付興博身後的幾位文官,都忍不住悄悄彆過臉。
顯然也覺得他方才的話太過過分。
後台的時念望著晚晴挺直的背影,緩緩收回邁出一半的腳步,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付興博被噎得胡須直抖,指著晚晴的手都在顫:
“你可知本官是誰?敢這般與我說話!”
“民女雖不知大人具體官職,可也懂些道理。”
晚晴微微屈膝福了福身,禮數周全,語氣卻絲毫不退。
“怡紅院能走到今日,靠的不是搖尾乞憐,是台上的戲要唱得好,台下的情要記得真。”
她抬手示意身後的“雪山”布景,聲音更亮了些:
“就像這出《眾誌成城》,演的是百姓抗災,藏的是人心齊,泰山移的道理。”
“大人若隻盯著我們的身份不放,怕是要錯過戲裡最該懂的人心了。”
“你——”
付興博氣得說不出話,緋紅官袍襯得他臉色漲紅,竟像塊憋悶的豬肝。
席間忽然響起低低的笑聲,是兵部尚書左乾。
他放下酒盞,指節輕輕叩了叩桌麵,朗聲道:“付大人,依老夫看,這姑娘說得在理。”
“戲文裡的道理,未必就比聖賢書裡的淺。”
“方才那出《眾誌成城》,連老夫都看得熱血沸騰,倒是大人,總盯著身份二字較勁,反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左乾是武將出身,素來瞧不上文官的酸腐規矩。
這話一出,立刻有幾位武將跟著附和,紛紛說:
“左將軍說得對”、“這戲確實好,姑娘說得也實在”。
南齊帝也跟著撫掌笑起來,目光落在晚晴身上,滿是讚許:
“左愛卿說得是。”
“朕瞧這姑娘,雖是伶人出身,但道理卻講得通透,倒是個難得的有膽氣的人才。”
皇上都開了口,付興博哪還敢再爭,隻能悻悻地坐下。
許承玨在席間端起茶盞,白瓷杯壁擋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餘下眼底翻湧的陰翳。
他沒料到一個怡紅院的姑娘,竟也有這般膽識。
更沒料到他的父皇會當眾為一個戲子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