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怡紅院已經是深夜,然而時念腦子裡卻還思索著先前的那些事兒。
盛京書肆的《藍星詩詞集》賣得越火,寒門學子對藍星的追捧越烈。
就越襯得付家這些世代壟斷知識的世家,格局狹隘得可笑。
他們真正恨的哪裡是眾誌成城四個字?
是怡紅院偏要打破隻有世家能傳承文”的舊規矩,讓底層人也能摸著知識的邊,甚至生出尊嚴的念頭!
“原來如此。”
時念望著窗外飄落的細雪,低聲呢喃。
手中的茶盞早已涼透,卻抵不過心底翻湧著明悟的寒意。
付興博的刻意刁難,許承玨的冷眼旁觀,甚至之前寧家的暗中打壓,或許都藏著這層緣由。
怡紅院賣的從來不止是戲。
是《藍星詩詞集》讓寒門學子有了新的精神寄托,是戲文裡的小人物讓底層人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這些都在悄悄動搖世家壟斷話語權的根基。
“念姐?”
淺醉端著杯剛溫好的熱茶進來。
見她對著雪景出神,鬢邊碎發被風吹得微亂,不由放輕了腳步。
“窗邊風大,小心凍著。”
時念接過茶,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淌下去,卻沒焐熱心底的涼。
她對著淺醉笑了笑,指尖在杯沿輕輕劃著圈。
“沒什麼,就是在想年後該排什麼新戲呢。”
*
正月初一,晨光漫過春螺巷的青石板。
怡紅院門口炸開了一串清脆的響。
阿福舉著支燃得正旺的線香,踮著腳往竹竿上掛鞭炮。
腳下的棉鞋踩在結了薄冰的路麵上,好幾次差點打滑,引得蹲在門檻上的其餘幾人直笑。
“都不許笑!”
阿福梗著脖子回頭,手裡的香灰簌簌落在棉袍下擺。
“之前放鞭炮燒了袖口,還哭著找吳嬸補的是誰?還好意思笑我!”
念一立刻捂住嘴,可肩膀抖得更歡了,連旁邊看熱鬨的夥計都跟著低笑。
喬章林提著盞描金紅燈籠從院裡走出來。
見阿福正踮著腳夠竹竿頂,鞭炮晃得厲害,忙上前伸手扶了一把。
“當心點,這鞭炮可是吳嬸特意托人從城西買來的,說響聲大,能驅邪。”
“你要是弄掉了,小心吳嬸揪你耳朵!”
“你閉嘴吧你!過年嘴裡都吐不出一句好話!”
阿福瞪了他一眼,把香湊近引線。
火星“滋滋”舔舐著紅紙,他猛地往後跳開,扯著嗓子喊:“捂耳朵——”
話音未落,鞭炮就“劈裡啪啦”炸開了。
脆響震得簷角銅鈴“叮鈴哐啷”亂響,紅紙屑混著雪沫子簌簌落下,倒像下了場熱鬨的紅雪。
巷子裡的商戶們像是被點燃了信號,接二連三的爆竹聲此起彼伏,把整個春螺巷都裹進了歡騰的聲浪裡。
“吳嬸!開飯咯!”
阿福捂著耳朵喊,聲音被鞭炮聲劈得七零八落,卻透著掩不住的雀躍。
後廚的方向飄來甜香,吳嬸舉著個冒熱氣的巨大竹蒸籠走出來。
粗布圍裙上沾著白麵粉,嗓門比鞭炮還亮:
“來了來了!芋圓團子、桂花糕、紅糖包……都趁熱吃,涼了就不香了!”
姑娘們和夥計們湧到堂屋,八仙桌上很快擺滿了碗碟,甜香混著米香,滿屋子都是過年的暖意。
淺醉端著碗紅棗桂圓甜水,剛要往時念的房間走,就見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時念扶著門框出來,青絲睡得有些散亂,眼尾還帶著點紅,顯然是昨夜守歲沒睡夠。
“念姐起了!”
淺醉眼睛一亮,不由分說就把她往八仙桌主位上推。
“快坐下,吳嬸特意給你留了芋圓團子,還熱著呢!”
流芝和晚晴也湊過來,一個替她理順耳邊碎發,一個往她手裡塞了個熱乎的暖爐,七手八腳的架勢讓時念哭笑不得。
“慢點慢點,我昨晚沒喝醉,就是腦子還有點暈乎乎的。”
昨夜從皇宮回來就快一更了,阿福和念一非要拉著眾人守歲,又是擲骰子又是猜燈謎,鬨到後半夜才散,她現在太陽穴還隱隱發疼。
喬娘子抱著小陸襄從東廂房出來,見這陣仗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