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所的回廊下,白玉青磚被午後的日頭曬得發燙。
許止曦攥著枚白玉棋子,指腹在冰涼的玉麵上反複摩挲。
然而他的目光卻黏在院門口的石獅子上。
恍惚間,他好像見到了那個穿水綠裙衫的姑娘。
她的手裡拎著個精致的盤花食盒,見到他的時候兩隻眼睛都像是夏日夜空的星辰。
可這大半年,那石獅子旁都隻有風卷著落葉打旋。
“殿下,日頭正熱,要不咱進屋去。”
貼身太監平安捧著茶盞湊過來,太監帽的流蘇垂在肩頭,隨著腳步輕輕晃悠。
他伺候七皇子快十年,從沒見這位眼高於頂的殿下對著空院子發呆。
更沒見他把枚棋子摩挲得快包漿的模樣。
許止曦猛地回神,玉棋子“啪”地落在棋盤上。
平安被這聲脆響驚到,手中的茶水濺在白玉棋盤上,暈開片淺褐的痕。
“很熱麼。”
平安:“?”
他想說:殿下您要不要瞧瞧自己腦門兒上的汗。
但他沒那個膽子。
許止曦皺了皺眉,視線卻又飄回門口。
去年夏日的時候,也是這麼熱的天氣,關念慈在關府門前摔了一跤。
她手裡的糖葫蘆滾到了他的腳邊,糖衣上沾了灰。
那時他隻覺得這侍郎府的小姐莽撞得可笑。
論家世,關念慈比不過太傅家的嫡女;
論容貌,她也遠不如鎮國公府的小姐。
可她偏偏像塊甩不掉的糖渣,總是黏在他身後,說些“臣女長大要嫁給殿下”的傻話。
可真當這糖渣不黏了,他倒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平安,”
許止曦忽然開口,聲音悶得像被捂住的鑼。
“你說……關念慈以前追著我說喜歡,是真的嗎?”
平安的臉瞬間僵成塊青磚。
他是個無根的人,宮裡的情愛糾紛躲都來不及,哪敢接這茬?
可殿下的目光像帶著鉤子,他也隻能弓著背賠笑。
“奴才……奴才瞧著,那關家小姐倒是挺……挺有誠意的。”
“誠意?”
許止曦嗤笑一聲,指尖戳著棋盤上的“兵”。
“以前見了我就臉紅,連句整話都說不利索,那叫誠意?”
話雖如此,他卻想起關念慈蹲在海棠樹下給他撿玉佩的模樣。
那時玉佩滾進草叢,她不顧露水打濕裙擺,扒拉著草葉找了半個時辰。
就算手上被蟲咬出好幾個紅疙瘩,卻還是沒有放棄。
最後,她舉著玉佩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殿下你瞧,找著了!”
平安見他嘴角抿得發緊,心裡透亮。
這位殿下哪是在問真假,是在鬨彆扭呢。
他悄悄退到廊柱後,眼觀鼻鼻觀心,隻當自己是尊石佛。
許止曦盯著棋盤上的殘局,忽然覺得煩躁。
他煩躁關念慈不再堵他的路,煩躁她見了他隻規規矩矩行禮。
更煩躁自己竟會對著空院子琢磨這些兒女情長。
“備轎,去玉芙宮。”
他起身,衣擺掃過棋盤,棋子嘩啦啦滾了一地,像極了他此刻亂糟糟的心情。
玉芙宮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著光,廊下掛著的翡翠簾珠被風掀起,露出裡麵穿石青旗袍的身影。
玉貴妃正對著銅鏡調整領扣。
銀線繡的纏枝蓮順著腰線蜿蜒,襯得她肩頸的線條愈發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