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譯來的,哪會有這般真切的情緒?
“可……可方大人都見過那羊皮書啊。”
柳瑛瑛還是不信,父親說過那些文字絕非南齊所有,筆畫裡的風骨帶著股異域的野氣。
“見過不代表能看懂。”
關念慈笑得更狡黠了。
“時老板精明得很,弄些誰也看不懂的符號當幌子,既能堵住酸儒的嘴,又能讓故事多些神秘感,何樂而不為?”
她自己學繡戲服時,見時念案頭總放著本空白冊子,上麵偶爾寫些奇怪的符號。
待她湊過去看,又被笑著推開,說“姑娘家彆學這些雜事”。
那時隻當是時念的小癖好。
如今想來,那些符號怕不是什麼藍星文字,而是時念自己記的草稿,故意寫得彎彎繞繞,好掩人耳目。
戲台忽然響起鑼鼓聲,打斷了兩人的私語。
關念慈抬頭,見時念走上台,旗袍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聲音清清爽爽的:
“今日女賓專場,給各位帶來新戲《梁山伯與祝英台》,說的是……”
她講得投入,眉峰隨著劇情起落。
說到祝英台女扮男裝時,眼裡閃過抹狡黠的光,竟與關念慈方才的神情有幾分相似。
關念慈忽然笑了,悄悄對柳瑛瑛道:
“你瞧,她哪是在說藍星的故事,分明是在說她自己。”
說那個敢把青樓改成戲台的女子;
說那個敢用兩文錢一頁的價格砸破世家壟斷的女子;
說那個明明有驚世才華,卻偏要藏在“藍星”幌子下,護著一群姑娘慢慢長大的女子。
柳瑛瑛似懂非懂,卻慢慢被台上的劇情吸引,指著祝英台的衣服道。
“你看她的袍子,和你上次在怡紅院做的那件真像!”
關念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月白襦裙。
這襦裙本就是是模仿祝英台的戲服做的,針腳裡還藏著淺醉她們教她的小竅門。
她笑了笑。
知不知道藍星的真假,其實沒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時念用那些故事告訴她們,女子可以有彆的活法。
可以追心上人,也可以轉身就走;
可以藏起才華,也可以借著“藍星”的幌子,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
戲台上,梁山伯與祝英台正在草橋結拜,淺醉的水袖翻得又高又飄,像對振翅的蝶。
關念慈望著那片翻飛的水袖,忽然想起七皇子送她的那支玉簪,還躺在妝奩的角落。
或許,該找個機會,還給它的主人了。
不是賭氣,是想告訴他,她關念慈喜歡過,也放下過。
現在的日子,她很滿足,至於未來如何……
一切都隨緣。
至於那本羊皮書的秘密,就讓它爛在怡紅院的戲台底下吧。
有些英雄,本就不愛站在燈光之下。
就像是時念說的那句:“誰說站在光裡的才算英雄。”
鑼鼓聲再次響起時,關念慈端起奶茶,對著戲台的方向輕輕碰了碰杯。
時念似有所覺,抬頭往雅間望了眼。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個正著,都笑了。
窗外的海棠花被風一吹,落在節目單上,蓋住了“藍星譯”三個字,露出底下時念親筆寫的小字。
“願天下女子,各得其所。”
戲台的落幕鑼聲餘韻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