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最後一個音符還在雅間的梁柱間打轉,像根細針輕輕紮在人心上。
柳瑛瑛率先歎了口氣,手裡的戲單被捏出淺淺的褶皺。
“這蝴蝶化得再美,終究是陰陽相隔,看得人心裡堵得慌。”
她指尖劃過“樓台會”三個字,墨跡被淚霧洇得發虛。
“祝英台何苦呢,好好做她的千金小姐,總有門當戶對的姻緣,偏要為個窮書生……”
關念慈沒接話,隻是望著戲台中央散落的白綢。
那是扮演梁山伯的伶人退場時遺落的,被風卷得輕輕顫動,像隻折了翼的蝶。
她想起方才祝英台撞向墓碑時,水袖翻出的弧度又急又烈。
竟比院裡那株海棠開得最盛時還要決絕。
“未必是苦。”
關念慈摩挲著腕間的紅繩,那是淺醉教她編的“蒲葦結”。
“若連喜歡的人都不敢追,活著才叫憋屈。”
柳瑛瑛愣了愣,勾唇淺笑。
“你這性子,倒比戲裡的祝英台還烈。”
話音剛落,雅間的木門被輕輕叩響。
婢女春桃忙起身開門,見時念站在廊下,旗袍的裙擺沾了些暮色。
她的手裡還提著個食盒,忙側身請人進來。
“時老板快請進,小姐她們正說戲呢。”
時念走進來,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杏仁香。
是吳嬸新做的杏仁酥,特意用冰窖鎮過,透著股清潤的甜。
她將食盒往桌上一放,笑道:
“特意讓人留了些點心,讓二位姑娘解解悶。”
關念慈笑嘻嘻湊了過去,當即取出來一碗。
“時老板有心了,剛還說嘴裡發苦呢。”
柳瑛瑛已撚起塊杏仁酥,酥皮簌簌掉在碟子裡。
“這酥做得真巧,比我家小廚房做的多了層茶香。”
時念挨著她們坐下,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了圈。
柳瑛瑛眼裡還帶著戲文裡的悵然,關念慈卻眉峰舒展。
方才看戲時緊抿的唇線也柔和了許多,倒像是解開了什麼心結。
“看二位姑娘這神情,倒是瞧得認真。”
時念往她們碗裡各舀了勺冰鎮酸梅湯,冰晶碰撞的脆響格外清透。
“就是來瞧瞧你們,這戲如何,二位小姐看了可還歡喜?”
這話一出,雅間裡忽然靜了靜。
柳瑛瑛正往嘴裡塞酥餅的手頓在半空,臉上的紅暈褪了大半。
哪有人問悲劇“歡不歡喜”的?分明是戳中了她們心裡那點說不清的堵。
關念慈卻先笑了,隻是笑意沒到眼底,倒帶著點自嘲。
“時老板這問法,倒像在考較我們。”
她放下戲單,指尖在“化蝶”二字上輕輕一點。
“說歡喜,未免太涼薄;說不歡喜,又辜負了這出戲的好。”
時念執壺的手微微一頓,挑眉示意她往下說。
“祝英台女扮男裝去讀書,敢跟梁山伯拜把子,敢在墳前以死相殉,這份膽氣,我是佩服的。”
關念慈的聲音漸漸沉了些,像浸了冰的玉。
“可若說羨慕,倒也未必。”
柳瑛瑛詫異道:“難道你不覺得他們情深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