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是真的,傻也是真的。”
關念慈搖頭,眼裡閃過與年齡不符的清明。
“為了一段沒說破的情,賠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嗎?”
她忽然看向時念,目光亮得像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
“時老板常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可若連性命都沒了,再大的才,又往哪用去?”
時念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晃了晃。
她原以為關念慈會歎惋愛情難覓,或是怨懟封建禮教。
卻沒想她竟從自我價值的角度剖解戲文,倒比那些隻會吟生死契闊的人通透的多。
“看來關小姐這段日子的書,沒白讀。”
時念放下茶盞,杯沿的水汽在桌上洇出個小圓點。
關念慈的耳尖騰地紅了,像被酸梅湯的冰碴燙到似的。
她忽然想起前幾日追著時念問“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時的窘迫。
那時自己眼裡心裡全是自己與七皇子、與狄英傑相處的那些時光,哪會想這些?
“我就是覺得,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
她攥緊了帕子,帕角繡的並蒂蓮還是她娘教她繡的,針腳歪歪扭扭卻透著認真。
“我喜歡一個人,或許會為他臉紅心跳,會想天天見到他,可這並不代表我就要為他舍棄自己的路。”
她想起自己書房裡那本《女誡》,上麵說“婦者,伏也”。
可怡紅院的戲文裡,卓文君能夜奔,木蘭能從軍,祝英台能抗婚。
那些女子的骨頭,難道不比《女誡》中那些乾癟生硬的文字硬多了?
“我爹總說,女子到了年紀就該想著嫁人,可我看淺醉姐姐排戲時,眼裡的光比任何新娘子都亮。”
關念慈的聲音輕了些,卻字字清晰。
“我想,人活一輩子,總得先活成自己,再談彆的。
若為了誰把自己丟了,那點喜歡,又能撐到什麼時候?”
與其讓那份淺顯的傾慕變味,還不如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要陷入那泥沼之中。
時念曾說過,這叫做內耗,她不想成為那個陷入自我內耗的人。
柳瑛瑛聽得發怔,忽然想起以前聽過的一件事。
盛京曾有一男子娶了妻,那女子原是盛京有名的繡娘。
嫁入夫家後便收了針,整日圍著灶台轉,上次見她,眼裡的光都淡了。
那時隻當是“為人婦的本分”,此刻聽關念慈一說,倒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你這想法,倒有些偏執。”
柳瑛瑛笑道,眼裡卻沒了反駁的意思。
“或許吧。”
關念慈坦然道:“可我總覺得,若真要愛一個人,總得先讓自己站得穩。”
“就像時老板說的,藍星故事裡的祝英台,若不是讀了書識了字,哪會有膽量跟梁山伯論學問、敢跟家裡強到底?”
她頓了頓,指尖在酸梅湯碗沿劃著圈。
“我現在這樣,連自己想要什麼都沒弄清,又怎能說愛誰呢?”
時念望著她眼裡的光。
那光裡有迷茫,有試探。
卻沒有了往日追著七皇子跑時的卑微,也沒有站在狄英傑身邊時的含羞帶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