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是真的在怡紅院的戲文裡長大了,不再把情愛當作自己的全部,反倒學著在自我的土壤裡紮根。
想起那日在賬房,惠春說七皇子“總念叨關小姐”時的神情。
玉貴妃是想撮合的,可看關念慈如今的模樣,怕是沒那麼容易被皇子妃的頭銜困住了。
七皇子在一眾皇子之中並不紮眼。
或許玉貴妃正是看到了關念慈這並不顯赫的家世,不會讓人疑心,這才想要撮合。
可,事事又豈會如同人所想那般呢?
“倒也是這個理。”
時念舀了勺奶茶,冰碴在舌尖化開時,她忽然話鋒一轉。
“隻是有件事我倒好奇,若有一天,你以前很喜歡的人,突然回頭對你好,說想娶你,你會如何?”
關念慈的手猛地一頓,酸梅湯濺在指尖,冰涼的觸感像觸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她想起七皇子。
想起他遞來的那串糖葫蘆,想起他在忠武門大街扶她時的手……
可心裡的悸動,竟遠不如方才看祝英台抗婚時的震撼。
“我不知道。”
她誠實地搖頭,臉上的紅暈卻未褪。
“或許會慌,或許會開心,但應該不會像以前那樣,覺得天都亮了。”
她望向窗外,暮色裡的海棠樹影影綽綽。
“就像這戲,再好看,散了場,終究要回到自己的日子裡。”
柳瑛瑛忽然“噗嗤”笑了。
“我算看明白了,你哪是沒弄清心意,是心裡早有答案了。”
關念慈被說得臉頰發燙,抓起塊杏仁酥往她嘴裡塞。
“吃你的吧,就你懂得多。”
時念看著她們笑鬨,忽然覺得這雅間裡的酸梅湯都甜了幾分。
關念慈是真的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彆人認可的小姑娘。
她或許還不確定自己喜歡誰,但已經確定了“不能為誰丟了自己”,這就夠了。
“這戲啊,本就是讓人看個明白。”
時念起身時,青布旗袍的開叉掃過地麵的戲單,帶起一陣風,將“化蝶”二字吹得微微顫動。
“你們能看明白,這戲就沒白排。”
廊下的燈籠不知何時亮了,暖黃的光透過窗紙,在關念慈的月白襦裙上投下細碎的花影。
她望著時念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儘頭。
想起戲裡那句“生不能同衾,死當同穴”,心裡的堵意竟散了大半。
或許,真正的勇敢不是殉情,是像祝英台那樣,敢為自己活一次;
是像時念那樣,敢在青樓的泥沼裡,給姑娘們搭起戲台;
是像自己這樣,敢承認“我還不夠好,但我在變好”。
柳瑛瑛碰了碰她的胳膊:“想什麼呢?臉都紅了。”
關念慈低頭,見自己的影子落在戲單上,正與那對蝴蝶重疊在一起。
她勾唇笑得燦爛,拿起塊杏仁酥塞進嘴裡,甜香漫開來時,她輕聲道:
“在想《西廂記》,我也想要學崔鶯鶯翻牆,定比戲裡的還利落。”
夜風卷著海棠香穿過窗欞,戲單上的蝴蝶仿佛被吹活了,振翅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