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吳嬸閒聊時提過的,林海生的眼睛和嗓子據說是以前在彆的班子遭了人暗害。
當時她並未放在心上,也沒想去揭人傷疤。
然而此刻聯係大東的話,她的心裡漸漸浮出個模糊的輪廓。
那傷,怕是和大滿園脫不了乾係。
“大東,”
時念的聲音放輕了些,“去把吳嬸新做的綠豆湯端來,給林師傅和姑娘們潤潤喉。”
大東巴不得有個台階下,忙應聲“哎”,轉身就往後廚跑。
隻是腳步卻比來時慢了許多,路過戲台時還特意放輕了腳步。
王青山見氣氛緩和些,湊到林海生身邊,低聲道:
“林大哥,要不今兒就先練到這兒?”
林海生卻搖了搖頭,抬手比了個“繼續”的手勢,隨即走到台側拿起鼓板,“咚”地敲了一聲。
那聲音清脆響亮,像在敲碎什麼沉鬱的過往。
淺醉深吸一口氣,水袖一揚,開口唱道:
“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向未來……”
她的聲音清亮,帶著股不屈的韌勁。
台下的時念聽著,忽然覺得這擂台若是真要擺起來,倒也未必是壞事。
大滿園唱的是百年傳承的規矩,她們演的是破繭重生的勇氣,孰高孰低,又豈是旁人說了算的?
晨光越升越高,透過戲台的窗欞,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林海生的鼓板聲沉穩有力,姑娘們的唱腔越來越亮,連空氣裡都飄著股不服輸的勁兒。
時念望著台上那道清瘦的身影,忽然站起身,往賬房走去。
她得去查查大滿園的底細,更得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有些債,該算的總要算;
有些傷,不能白受。
走到回廊拐角時,她回頭望了眼戲台。
見林海生正專注地看著姑娘們的動作,左眼的睫毛在陽光下輕輕顫動,卻始終沒有閉上。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有些過往或許永遠忘不掉,但隻要還站在這戲台上,就不算輸。
春螺巷的日頭垂暮時,怡紅院的戲台第一次顯得有些空蕩。
往常這個時辰,雅間的竹簾早被掀得老高,堂屋裡的說笑聲能漫到巷口,連吳嬸端茶的手都忙得不停歇。
可今日,青布旗袍的夥計們站在回廊下,望著稀稀拉拉的客人,手裡的抹布都快攥出了水。
戲台左側的雅座隻坐了三成,靠窗的卡座空了大半。
連最熱鬨的猜謎區都隻剩幾個孩童蹲在地上畫詩簽,聲音怯生生的,沒了往日的喧鬨。
淺醉端著新沏的龍井走過,水綠色的裙擺掃過空桌,帶起一陣風,吹得桌上的戲單輕輕顫動。
“念姐,這馬上就要開唱了,客人……”
張珂源的聲音從賬房門口傳來,帶著股沒精打采的悶。
他手裡攥著個算盤,算珠打得劈啪響,卻越打越心焦。
賬本上的流水比往日少了近四成,連最受歡迎的《梁祝》周邊都隻賣出去兩本。
時念正坐在案前翻賬本,指尖劃過“書肆分成”那欄,那裡記著各州府商號送來的銀子。
聽見張珂源的話,她頭也沒抬,隻是淡淡應了聲:“知道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