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急得往賬房裡闖,棉鞋踩在青磚上發出沉響。
“念姐,您就不急嗎?大滿園今兒開業,聽說門都快被踏破了!咱們這兒……”
他往堂屋的方向努了努嘴,“再這麼下去,姑娘們都該慌了。”
時念這才放下賬本,抬眼時正撞見阿福通紅的眼眶。
這小子打從跟著她改造怡紅院,就沒見過這般冷清的景象,怕是比自己少賺了銀子還難受。
“慌什麼?”
她拿起案上的茶盞,水汽氤氳了眉眼。
“大滿園是百年的牌子,台柱子個個是科班出身,唱的是《長生殿》《桃花麵》,那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
“咱們呢?排的是白話話劇,唱的是藍星新曲,本就不是一路客群。”
她指尖在賬本上輕輕敲著,那裡記著上月的營收:
光《藍星詩選》的代銷分成就夠院裡三個月的開銷。
更彆說官印詩集的事雖沒徹底定案,卻已有五州府遞來文書,說要效仿盛京的模式。
這些底氣,足夠她沉住氣。
阿福卻還是不解,抓著頭皮道:
“可那些客人以前天天來!”
“昨兒個還在雅間裡誇《梁祝》比話本動人,今兒就轉頭去了大滿園……”
他忽然想起什麼,聲音陡然拔高。
“當初花月樓搶生意,您連夜排新戲砸場子;煙霞放流言,您第二天就讓順天府查她的賬!”
“怎麼到了大滿園這兒,您就……”
“就手軟了?”
時念接過話,語氣裡帶了點自嘲,卻沒半分惱意。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巷口那棵老槐樹,新葉在風裡綠得發亮。
“阿福,花月樓是惡意抄襲,煙霞是傷人栽贓,她們是衝著咱們的根基來的。”
“可大滿園呢?人家隻是開戲班唱戲,沒偷咱們的本子,沒傷咱們的人,憑什麼要針對人家?”
阿福被問得啞口無言,卻還是梗著脖子:“可他們搶了咱們的客人!”
“做生意講究的是你情我願。”
時念的目光落回書架上,那裡夾著一本書,是喬章林抄的《南齊律》條文:
“商賈不得強買強賣,違者杖二十。”
她指尖劃過那行字。
“客人願意去大滿園聽曲,那是他們的自由,難不成咱們還能把人綁進來?”
這話若是旁人說,阿福定會覺得是泄氣話,可從時念嘴裡說出來,卻讓他莫名覺得不對味。
他跟著時念這麼久,太清楚這位姐的性子。
看似溫和,實則比誰都護短。
當年淺醉被欺負,她提著訴狀往順天府跑的架勢,可不是現在這般雲淡風輕。
“念姐,您是不是有什麼顧慮?”
阿福的聲音軟了些,湊近兩步,“是不是……跟官印詩集的事有關?”
時念掀簾的手頓了頓,隨即轉過身,目光落在阿福臉上,難得帶了幾分嚴肅。
“阿福,你記住,以前我做事,錯了就錯了,大不了從頭再來,可現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