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洗衣婦,她聽不懂那些文縐縐的句子,卻能跟著《木蘭辭》哼‘萬裡赴戎機’,這就是好!”
話音剛落,就有人眼尖瞧見時念,慌忙拽了拽同伴的袖子。
喧鬨像被掐斷的弦,瞬間靜了下來,隻剩下風吹過幌子的輕響。
圓臉少年抬頭時,臉“騰”地紅了,手裡的詩集差點掉在地上。
正是那日在怡紅院抄書的淩雲書院學子。
“時……時老板!”
他結結巴巴地行禮,青布長衫的下擺掃過石階,帶起一陣灰。
時念笑著點頭,目光掃過眾人手裡的戲單,有的邊角卷得發毛,有的寫滿了批注,顯然是翻了又翻。
“你們繼續聊,我路過。”
她側身想走,卻被個瘦高個攔住,正是那日在比詩區為“長安”與“盛京”爭執的周子昂。
他攥著大滿園的戲單,指節泛白,像是鼓足了畢生勇氣。
“時老板,晚輩鬥膽問一句,您覺得,是大滿園的戲好,還是怡紅院的戲好?”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冰湖,瞬間凍住了所有聲音。
連路過的貨郎聞言都停了腳,扁擔往牆上一靠,眼裡閃著看熱鬨的光。
王尤勁在門內聽得心驚,暗忖這學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哪有當著人麵問這種話的?
他悄悄往時念身後挪了挪,想替她打圓場,卻見時念轉過身,神色坦然得很。
“我倒想先問問周公子,”時念的目光落在他手裡的戲單上,“甜糕和鹹餅,哪個更好?”
周子昂愣了愣:“自然是……各人口味不同。”
“正是。”
時念笑了,陽光落在她鬢邊的素銀簪上,亮得像星。
“大滿園的戲,如陳年的普洱,醇厚綿長,適合品咂韻味;怡紅院的戲,像新沏的龍井,清冽爽口,適合解渴提神。”
她頓了頓,指尖劃過懷裡的戲本。
“有人愛戲曲的婉轉,就有人愛話劇的直白;
有人從似這般花花草草的癡戀中品悲喜,就有人從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執著中思己身。”
石階下的學子們聽得入了神,連貨郎都忘了吆喝。
“若說好壞,”
時念的聲音清亮得像山澗的水。
“能讓人哭、讓人笑、讓人心裡亮堂的,都是好戲,至於哪種更好,就像甜糕與鹹餅,得問吃的人。”
圓臉少年第一個拍手。
“時老板說得是!我娘愛聽《木蘭辭》,我爹就愛哼大滿園的《挑滑車》,家裡從不爭哪個好!”
周子昂的臉也緩和下來,手裡的戲單不再攥得那麼緊:“晚輩明白了。
是晚輩狹隘了,總想著分個高低,倒忘了看戲本是圖個暢快。”
時念望著他們眼裡的光,忽然想起現代劇場的標語——
“一千個觀眾,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原來跨越千年,人們對故事的渴望從未變過,隻是表達方式不同罷了。
“聽說大滿園明日演《狀王撞柱》?”
時念忽然道,“聽說那出戲的狀王身形似遊龍,堪稱一絕,你們若有空,倒可以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