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上的影子擠成暖融融的一團。
時念仰頭望著天上的月,圓盤似的懸在墨色天幕上。
清輝淌過她的發梢,把旗袍的海棠盤扣染得泛白。
她輕喃:“今夜的月,可真圓啊。”
聲音輕得像被海風刮散的歎息,卻恰好落進凝霜耳裡。
凝霜的動作頓了頓,垂下的眸子裡映著月亮的碎影,心裡忽然揪了一下。
她見過時念的果決,見過她的溫柔,卻從未見過此刻的恍惚。
像個找不到路的孩子,望著遠處發呆。
這孤獨感漫得悄無聲息,像海霧裹住礁石,連呼吸都覺得沉。
凝霜說不清那是什麼滋味,隻覺得胸口悶悶的。
想要開口卻又不知怎麼安慰。
她想起時念教她們唱《水調歌頭》的那天。
時念唱到“高處不勝寒”時,尾音輕得像怕碰碎什麼。
那時她不懂,此刻卻忽然懂了。
那聲裡,藏著說不出口的孤單。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凝霜的聲音帶著點酒後的微顫,像片羽毛落在平靜的海麵上。
礁石上的喧鬨瞬間靜了,淺醉停了手,喬章林抬起頭。
連睡夢中的陸襄都咂了咂嘴,睫毛顫了顫。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凝霜望著月亮繼續唱。
她的嗓音本就清越,此刻裹著鹹濕的海風,竟比在戲台唱時多了幾分空濛的愁。
時念的睫毛顫了顫,望著凝霜的側臉。
第一次教她們唱這首詞的時候。
淺醉舉著抄本問“瓊樓玉宇是什麼樣的”,她笑著說“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冷得很”。
卻沒說那“冷”裡,藏著多少想家的夜。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淺醉輕輕加入。
她的聲音軟,像給這淒婉的調子裹了層糖衣,中和了幾分涼。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喬章林放下酒壇,低啞的嗓子跟著唱。
他五音不全,唱到“弄清影”時還跑了調,卻憋紅了脖子也要跟。
明明尾音抖得像風中的蘆葦,卻仍舊能聽出來他的認真。
林老和邱、王兩位師傅靜靜聽著。
林海生輕歎一聲,裹著鹹濕的海風,格外涼。
“這丫頭……”
邱師傅搖了搖頭,“說到底也還是個孩子……”
王師傅想說都三十多了,再過幾年都能做祖母了,然而話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倆也真是……”
時念望著眼前的人。
喬章林跑調卻不肯停,淺醉紅著眼眶還在唱,喬娘子跟著對口型……
她忽然覺得眼眶發熱。
穿來南齊一年多,她像隻驚弓之鳥,將自己緊緊包裹。
她以為隻要武裝自己就不會感覺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