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跟著“噗通”跪下,水紅戲服的裙擺鋪開在青磚上,像朵驟然綻放的海棠。
她的聲音裡帶著點發顫的懇切:
“求時老板成全!”
“我們不要額外的工錢,隻求一個安穩就夠了。”
雅間裡的空氣瞬間凝住,連窗外戲台的唱腔都似淡了幾分。
阿福剛要開口勸,被杜元介遞來的眼神悄悄製止。
時念望著李庚生鬢角沾著的碎發,那發絲白得晃眼。
若真將祥福園納入協作範圍,利處確實顯而易見。
祥福園紮根南岸近百年,碼頭搬運工、書院學子、尋常百姓家都認它的招牌。
借這招牌推《藍星詩詞集》和《藍星故事集》,比怡紅院憑空開拓省力百倍;
李庚生懂本地的人情世故,朱知府那邊的聯絡、漁民的後續安撫,他都能搭上手。
可弊端也像根沒拔乾淨的刺。
百年老園有自己的舊規矩,園裡老夥計習慣了“班主說了算”,怕是難接受怡紅院“按勞分銀、姑娘自主”的模式;
更彆提李庚生對“祥福園”招牌的不舍,若是強要改弦更張,反而容易生嫌隙。
“李班主。”
時念的聲音輕得像雅間外的海風,指尖輕輕點了點桌角。
“你可知怡紅院真正的規矩?”
李庚生抬頭,眼裡的光亮得驚人,連聲音都拔高了些:
“知道!姑娘們按唱戲的場次分銀子,做得久了能贖籍,還能跟著先生識字,誰也不能逼著陪酒、陪宴!”
“我說的規矩並非這些。”
時念的目光掃過他緊握的雙手。
那雙手布滿老繭,透著歲月的滄桑。
“怡紅院的戲,唱的是天生我材必有用,不是寄人籬下看臉色。”
“你們今日求的,若隻是找個靠山,那不必入怡紅院的門;”
“但若是想走條讓戲活、讓人站直的路,那得靠自己走。”
她頓了頓,視線落在素心攥得發皺的裙擺上。
她低低笑出聲,聲音裡添了幾分暖意。
“這園子不必改名,依舊叫祥福園。”
“你的師祖傳下來的根,得留住。”
李庚生的喉結狠狠滾了滾,原本緊繃的肩膀瞬間垮下來,眼裡的淚差點逼出來。
“時老板……您的意思是?”
“怡紅院的招牌在盛京,就隻守著盛京的戲台。”
時念的聲音忽然清亮起來,像銅鈴撞在晨光裡。
“但咱們寫的詩、排的戲,能走到南齊的各州府去。”
“南岸這邊,《藍星詩詞集》的宣發、新戲的本地改編,就交給祥福園來做,咱們算個同盟,如何?”
這不是吞並,而是彼此借力。
祥福園借著怡紅院的理念煥新,守住百年招牌的魂;
怡紅院借著祥福園的根基,讓文化的種子在南岸紮根。
李庚生的嘴唇動了動,剛要起身下跪,被時念一把扶住。
她的指尖觸到他胳膊上結實的肌肉,微微有些詫異。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了然。
想必是他年輕時翻筋鬥、練武生留下的硬底子。
“李班主不必多禮,往後咱們是盟友,不是上下級。”
她故意帶了點玩笑的語氣,指了指凝霜。
“說起來,咱們姑娘們排的新戲,唱腔裡少了點傳統戲的韻味,往後您可得多指點,您往後可不好藏私了。”
李庚生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
他眼角的皺紋擠成朵菊花,連鬢角的白發都似鮮活了些。
“那是自然!我這肚子裡藏的老調子、老身段,正愁沒地方教呢!”
雅間裡的氣氛瞬間熱絡起來。
李庚生拉著林海生的手,兩人翻來覆去說著戲。
“《三國演義》裡的草船,再綴上亮晶晶的貝殼當“箭”,保準比紙紮的逼真!”
素心從袖袋裡掏出個布本子,上麵記滿了本地漁歌的調子。
淺醉湊過去一看,眉梢挑了挑。
這些漁歌若是能融入他們的話劇和唱曲之中……
晚晴帶著園裡的小戲子,教她們疊紙船。
小石頭撓著頭:“嘿嘿,如果把詩簽綁在船上,應該可以隨著海浪飄向更遠的地方吧!”
時念坐在一旁,看著這熱鬨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