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從竹簾縫裡鑽進來,帶著鹹濕的暖意。
雖然她的出發點是為了築起名為“怡紅院”的高牆。
可當他見到不同的人,因為詩和戲,湊在一起的樣子。
心中還是會忍不住覺得自豪。
夜色降臨時,祥福園的戲還沒停。
凝霜站在戲台上,唱的還是那首《壁上觀》。
晚風裹著她的聲線,竟比白日裡多了幾分“千秋黃沙”的蒼涼。
連台下聽戲的漁民都靜了,手裡的花生殼都忘了扔。
時念等人起身告辭時,李庚生和素心送了老遠。
他們手裡的燈籠晃出暖黃的光暈,在青石板上拖出長長的影。
杜元介手裡還拎著李庚生塞的魚乾,忍不住小聲問:
“念姐,祥福園不歸咱們管,往後真能按咱們的意思推詩推戲?”
“萬一他們往後覺得自己能立住了,又反悔了怎麼辦?”
時念停下腳步,望著燈籠光裡李庚生方才作揖的方向。
方才李庚生撫摸戲台木柱的模樣,指腹一遍遍蹭過柱子上的舊紋。
他眼神裡的情緒太複雜,卻唯獨沒有後悔。
“李班主是個聰明人,他唱了半輩子的戲,比誰都清楚,老戲不換新調,早晚會被人忘。”
“祥福園的根是‘戲’,咱們的教他的理念是根是‘人’,他不會放著活路不走。”
“何況,咱們要的從來不是管著誰,是讓這些詩、這些戲,能順著南岸的海風,傳到更多人耳朵裡去。”
杜元介垂眸,半晌後點點頭。
他拎著魚乾的手鬆了些,腳步也輕了幾分。
夜色像塊浸了墨的絨布,溫柔地蓋在南岸的海麵上。
浪聲輕輕拍著沙灘,像在哼著老調子。
時念帶著眾人往海邊走時,阿福正摟著十二的脖子唱新編的漁歌。
那調子跑得比海浪還遠。
他光著腳踩在沙灘上,沙子從腳趾縫裡漏出來,他卻不管不顧,留下串歪歪扭扭的腳印。
“念姐,這石頭夠大吧!”
阿福搶先爬上那塊被海浪磨得光滑的巨石,粗布褂子上沾了不少沙。
他叉著腰喊:
“吳嬸說站得高才能夠著月亮,您瞧這月,圓得像她蒸的糖包,咬一口準流蜜!”
時念被他逗笑,在淺醉的攙扶下坐在礁石上。
礁石被曬了一天,還帶著點餘溫。
吳嬸拎著的食盒“哢嗒”打開,糕點的甜香混著新釀的果酒香漫開來。
“來,都滿上!”
大力舉著粗瓷碗,酒液晃出碗沿,濺在礁石上暈出深色的印子。
“今日得敬念姐三杯!”
“第一杯,謝念姐在鹽倉救了咱們;”
“第二杯,賀咱們和祥福園結盟;”
“第三杯……”
他撓了撓頭,忽然笑出聲。
“第三杯,祝咱們的詩能跟著海浪走!”
眾人哄笑著舉杯,粗瓷碗碰撞的脆響混著海浪聲,像支沒譜卻熱鬨的歌。
凝霜不勝酒力,隻抿了小口,臉頰就紅得像戲服上的胭脂。
可眼裡的光卻比頭頂的月亮還亮。
林海生和邱、王兩位師傅帶著著酒壇坐在最邊緣,看著這群年輕人笑鬨。
三人時不時碰個杯,一切都融在了酒裡麵。
“念姐,咱們的這些詩,真能傳到各州府去?”
嬰寧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點不確定。
她的目光望著遠處的漁火,那點點光亮在海裡晃著,像星星落進了浪裡。
“能。”
時念望著那片漁火,聲音輕得像浪尖的泡沫。
“就像這海水,不管沙灘有多遠,總會漫過去;”
“這些詩、這些戲,不管路有多遠,總會傳到想聽的人耳朵裡。”
她忽然想起剛穿來時的那個夜晚。
那時也是這樣的月色,她裹著起球的錦被坐在窗邊,聽著外麵青樓的絲竹聲,隻覺得未來一片黑。
可現在,身邊有笑鬨的人,手裡有溫著的酒,連海風都帶著暖意。
海浪又拍了過來,漫過阿福留下的腳印,卻沒衝散礁石上的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