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李庚生送的踐行禮,說“帶著它,就像帶著祥福園的念想”。
車簾縫隙裡漏進來的風,帶著遠處海水的鹹濕,也帶著些微的、屬於遠方的甜。
時念坐在車廂另一側,聽著兩人的笑語。
她的指尖在喬章林畫的輿圖上輕輕劃過。
阿福剛安置好小石頭,掀簾進來。
“念姐,小石頭說要跟著素心姑娘,我就讓杜元介去安排了。”
阿福撓著頭笑,忽然湊近了些。
“咱們下一站真去青州?我聽說,青州那地兒如今可不太平,前陣子還鬨了糧荒,而且……”
他頓了頓,往車外瞟了一眼,確認沒人偷聽,才繼續說:
“而且青州離渠南也就二百裡地,我還聽何源說。”
“付興博的侄子付明遠在那兒做通判,手裡還管著當地的戲園,咱們這一去,怕是要撞上他的地盤。”
時念的指尖在輿圖上“青州”二字上點一點。
何源昨夜送來的消息。
付興博在早朝上被禦史言鏘彈劾“包庇張萬利、縱容私鹽”。
卻反咬一口,說“南岸鹽倉之事係怡紅院勾結地方官構陷太子”,氣得南齊帝當場摔了硯台。
雖沒明著治罪,卻也讓東宮的名聲損了不少。
“去看看吧。”
時念收回思緒,在心裡歎息一聲。
“開弓沒有回頭箭。”
付興博在盛京使絆子,付明遠在青州守著地盤。
要是退了,反倒讓他們覺得怡紅院好欺負。
阿福撓了撓頭,剛想辯解自己不是怕,就見時念從袖中掏出張疊得整齊的紙。
是喬章林連夜畫的青州詳圖,碼頭、書院、戲園的位置標得清清楚楚。
城西的位置還圈了個紅圈,旁邊注著行小字。
“城西有舊梨園,據傳曾是前朝名角喬玉生故居。”
“咱們到了青州,先去查查這舊梨園的底細。”
時念把輿圖遞給阿福,指尖點了點那個紅圈。
“喬章林查過,這梨園雖荒廢了,卻還留著完整的戲台和後台,咱們要是能把它修起來,就能很快在青州立住腳。”
窗外的南岸城樓漸漸遠去,鹹濕的海風卻仍舊縈繞鼻尖。
馬車駛過一道石橋時,大東忽然驚呼:“你們快看!”
素心和淺醉同時望向窗外。
隻見遠處的海麵上,十幾艘小漁船跟著馬車行駛的方向。
白帆上都用紅漆描了個小小的“祥”字,像撒在白布上的紅玉。
祥福園的夥計們站在船頭,手裡揮著各色的帕子。
李庚生舉著塊巨大的戲班令牌,令牌上的“戲比天大”四個大字被陽光照得發亮。
他嗓門喊得沙啞,隔著海風都能聽清:
“時老板,一路平安!”
“他們這是……在給咱們護航?”
素心的聲音發顫,眼眶瞬間紅了,伸手捂住嘴,才沒讓自己哭出聲。
時念望著那片跟著的漁船,望著船頭揮舞的令牌,忽然覺得心裡某個地方被輕輕撞了一下。
他們在用最樸素的方式,給了她最實在的溫柔。
海風吹進車窗,帶著鹹濕的暖意。
素心忽然輕聲唱起了《水調歌頭》,聲音還有些生澀。
聽到熟悉的調子,幾十人同時附和進來。
時念靠在車窗上,望著那片漸漸變小的白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