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一出,城裡直接炸開了鍋。”
阿福搓了搓發涼的手,聲音裡還帶著後怕。
“現在誰也不敢再給乞丐半分東西,有的店家見乞丐往門口湊,直接抄起門後的掃帚往外打,連句勸的話都沒有。”
“就怕沾上個老乞丐那樣的人引禍上門。”
他頓了頓:
“知府也慌了神,怕流民再鬨出人命牽連到自己頭上,當天就下令封了城門,對外隻說要清查匪類,防止山匪混進城。”
“可實際上啊……”
“那客棧掌櫃偷偷跟我說,這入城費根本不是知府定的,是付通判。”
“就是付興博那侄子付明遠下的令!”
“說是防匪,其實就是借著百姓的恐慌斂財,二十個銅板一個人,這幾日收的銀子,全進了付明遠的私庫,連知府都不敢多問一句。”
時念指尖在桌麵輕輕敲著,節奏慢而沉。
連災民的苦難都能當成生財的門路,這付明遠,倒真是連豬狗都不如。
至於為何知府會對付明遠如此態度,隻怕……
他也不想引火燒身。
因著背後無人,他在其位卻無法放開拳腳做事,反而處處受掣肘,也是不易。
可追根溯源,還是能力不夠。
“那山匪呢?官府沒派兵去剿?”
時念直刺要害。
山匪屠村是因,百姓入城是果。
若山匪真能剿除,百姓何至於堵在城外受苦?
阿福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也透著股無力。
“掌櫃的說,官府倒是派了兩隊兵去山裡搜剿。”
“可搜了整整三天,連山匪的影子都沒摸著,隻在亂石村的廢墟裡撿了些破碗碎片。”
“現在城裡有兩種說法,一種說那些山匪早就帶著搶來的東西逃進深山了,另一種……”
他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得厲害,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另一種——有人私下說,那山匪根本就是有人故意養的!”
“屠村的日子選得太巧了,剛好在秋收後,而且山匪隻屠了亂石村一個小村子,沒再犯彆的地方。”
“倒像是故意把周邊百姓往青州城裡趕,好讓付明遠收那筆入城錢。”
房間裡瞬間靜了下來。
時念望著茶杯裡晃動的倒影,指尖輕輕摩挲著杯壁。
她忽然想起在南岸鹽倉見過的那些賬本,密密麻麻的數字背後,是漁民們買不起鹽、隻能吃淡食的苦;
想起青州城門下縮在破廟裡的百姓,他們眼裡的光,正一點點被這世道磨成死寂的灰。
這些苦難,從來都不是偶然。
“客棧掌櫃還說什麼彆的了嗎?”
阿福愣了愣,連忙從懷裡掏出張皺巴巴的草紙。
“哦對了!他還給了我這個,說是前幾日有人偷偷貼在城門口的布告欄上,沒半天就被官府的人撕了。”
“掌櫃的覺得蹊蹺,就趁亂揭了一角藏起來了。”
時念接過紙,展開。
紙上是用炭筆寫的告示,詳細寫了亂石村屠村的細節。
告示末尾,同樣畫著個一模一樣的刀形,刀把上纏著根紅繩。
她將紙仔細折好塞進袖袋。
“阿福,去通知大家,今晚早些歇著,備好隨身的東西,明日一早,咱們直接去城西的舊梨園。”
“舊梨園?”
阿福愣了愣,雖不明白時念為何突然提這個地方,卻還是重重點頭。
“哎!我這就去說!”
房間裡隻剩下時念一人,她走到窗邊,掀起窗簾一角望著窗外漸濃的暮色。
青州城的輪廓在夜色裡像頭蟄伏的巨獸,連呼吸都透著壓抑。
回身端起桌上的茶杯,對著那片沉沉的黑暗輕輕碰了碰杯沿,動作輕得像在與某個看不見的對手對話。
次日天剛蒙蒙亮。
時念已帶著阿福、十四、大力等五六個精壯漢子往城西去。
“念姐,您真打算去那春風園啊?”
阿福扛著根磨得光滑的棗木棍走在最前頭,木棍的一頭還纏著圈粗麻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