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進房間時,時念吹滅燭火,望著窗外的月牙。
忽然覺得這青石鎮的寧靜,或許正是暴風雨前的蓄力。
她輕輕撫摸著袖袋裡那枚令牌,冰涼的觸感讓人心安。
時間一晃又是半月過去。
青石鎮的晨露還凝在石榴葉上時,四合院已經熱鬨起來。
吳嬸正把最後一籠桂花糕裝進食盒,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眼角的皺紋;
淺醉蹲在馬車旁,仔細檢查戲服箱子的鎖扣,水綠色的裙擺掃過青石板,帶起一陣茉莉香;
阿福指揮著夥計們搬行李,褂子被汗水浸得發潮,嗓門卻亮得像銅鑼。
“念一,你那胳膊能拎動箱子嗎?”
香巧抱著疊好的戲服跑過來,見念一正往馬車上搬藥箱,慌忙伸手去搶。
“我來我來,你剛能抬胳膊就逞能!”
陳州一把搶過去,“你去做那些輕省的活兒,這些事情有我們就行了。”
念一嘿嘿笑,露出缺了顆牙的豁口,說話的時候還有些漏風。
“早好利索了!昨兒還幫吳嬸劈了柴火呢。”
他說著往十四那邊努嘴,“你看十四,都能翻身上馬了。”
眾人齊刷刷望去,隻見十四牽著馬站在巷口。
他的右腿雖還有些微跛,卻已能穩穩踩住馬鐙。
玄色短打的衣襟被風掀起,露出腰間彆著的短刀,眼裡的銳氣比受傷前更甚。
見眾人望過來,他難得有些不好意思,撓著頭往馬背上的行囊拍了拍。
“張珂源說永州多雨,我多備了些油紙。”
時念站在院門口,望著這喧鬨的光景,忽然覺得這半月的停留像場偷來的夢。
石榴樹的果子紅透了半邊枝,院角的野菊開得正盛。
就像他們這近一月在青石鎮的所做所為。
如今連鎮口賣糖畫的老漢都知道,怡紅院的姑娘們排戲時愛唱知否知否。
“都齊了嗎?”
阿福數著人頭,手指頭在掌心點得飛快。
“念一、十四、喬先生、吳嬸……齊了!就等念姐發話!”
李複牽著馬走過來,玄色勁裝換成了靛藍短打,腰間的佩刀藏在粗布褂子下,隻露出點刀柄的銅光。
“時老板,羽林衛已分兩撥出發,前隊探路,後隊墊後,都換了百姓衣裳,不會惹眼。”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巷尾的拐角,那裡有個挑著貨擔的“商販”正回頭望,正是換了裝的羽林衛。
“沿途的客棧也都打點好了,隻管放心走。”
時念點頭,踩著阿福搭的手登上馬車。
車簾落下的瞬間,她瞥見李複的馬側袋裡露出半卷書。
想來是這半月在青石鎮聽多了姑娘們的吟誦,自己也撿了本來看。
馬車軲轆碾過青石板,發出清脆的聲響,像在和這小鎮作彆。
時念掀開車簾一角,望著漸漸遠去的四合院,石榴樹的紅影越來越小。
她想起吳嬸說的“等咱們回來,石榴酒該釀好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彎。
“時老板。”
李複的聲音在車旁響起,馬蹄與車輪的節奏恰好合拍。
“這半月在青石鎮聽了不少趣事,聽說您排的《漁家女》在鎮口的老槐樹下演了三回,連三歲孩童都能哼兩句?”
時念笑了,指尖在車簾的竹骨上輕輕劃著。
“不過是哄鄉親們開心,漁民大哥教了姑娘們幾句漁歌,添進唱詞裡,倒比原來的調子多了些野趣。”
李複勒住馬,與馬車並行,目光落在遠處的官道上。
那裡有個穿粗布短打的“樵夫”正往回走,是前隊探路的羽林衛發來的安全信號。
“說起來,盛京城已有兩月沒聞怡紅院的戲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