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晚香園時,午後的陽光正烈得晃眼。
院角的石榴樹綴著幾顆半紅的果子,把影子拉得老長,像鋪了塊暗綠的布。
吳嬸在廊下翻曬曬乾的金銀花和薄荷,竹篩子攤得滿當當,藥香混著陽光的暖漫在院裡。
見她們回來,忙用圍裙擦了擦手迎上來。
“可算回來了!我在井裡冰了酸梅湯,快盛兩碗解解暑,這秋老虎比夏天還熬人。”
青瓷碗裡的酸梅湯泛著琥珀色,冰塊在碗底輕輕撞擊,發出“叮當”的脆響,瞬間驅散了幾分燥熱。
時念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看著淺醉和晚晴湊在一塊兒,小心翼翼地翻看畢夫人送的禮盒。
裡麵除了糕點,還有兩匹淡紫色的杭綢,是做戲服的好料子。
兩人指尖劃過布料,眼裡滿是歡喜。
這一刻的安寧,像被陽光曬暖的棉花,軟乎乎地裹著心,比任何時候都珍貴。
她拿起案上的狼毫筆,本想繼續整理《藍星故事集》的批注。
筆尖懸在宣紙上,墨汁都快滴下來了,卻遲遲落不下去。
“念姐!”
阿福的聲音從院外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
人還沒進門,聲音已經撞進了院子,震得樹葉都跟著輕輕晃。
緊接著,一個身影“噔噔噔”踩著青石板衝進來。
褂子的前襟被汗水浸得透濕,貼在背上,還沾了點塵土。
時念放下筆,看著他往石桌前一撲,雙手撐著桌麵直喘氣,胸口起伏得厲害。
她忙遞過一碗酸梅湯:
“歇歇,雖說入了秋,這日頭卻還毒著,跑那麼急做什麼。”
阿福抓過碗,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大半。
冰涼的湯汁順著嘴角往下淌,滴在衣襟上也顧不上擦。
他用袖子胡亂一抹,把手裡的紙往桌上一拍,語氣裡的激動藏都藏不住:
“念姐,你猜我在永州西街的戲園瞧見啥了?比咱們在盛京排戲還熱鬨!”
“瞧你這模樣,定是天大的好事。”
時念挑眉。
“是《藍星詩詞集》在戲園賣脫銷了?還是有人學著排咱們的新戲了?”
“念姐你怎麼一猜就中!”
阿福麵色垮了一瞬,隨即又開心繼續說:
“我去西街的聚樂班瞧熱鬨,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麵鑼鼓響得震天,擠進去一看——”
“我的乖乖,他們演的是《三國演義》!”
淺醉和晚晴聞聲立刻湊過來。
“演的哪段?是三顧茅廬還是長阪坡救主?”
“是桃園結義!”
阿福手舞足蹈地比劃,袖子掃過桌麵,險些將桌麵的瓷碗彆開。
“那演劉備的老生,唱腔雖不如咱們院裡十二那股亮堂勁兒,可台步穩得很;”
“演關羽的淨角,紅臉畫得跟咱們戲服上的一模一樣,連青龍偃月刀都仿得有棱有角,刀柄上還纏了紅綢子!”
他頓了頓,咽了口唾沫,想起戲園裡的熱鬨,語氣裡多了幾分與有榮焉的驕傲。
那戲園裡,滿座的看客,有穿長衫的書生,有扛著鋤頭剛下工的農夫,還有抱著孩子的婆娘。
看到歃血為盟那句,全場都跟著叫好,那聲浪差點掀了戲園的屋頂!
時念的筆尖終於落在紙上,墨色在宣紙上暈開個小小的點,隨即順著筆鋒流暢地蔓延。
她原以為藍星文化的傳播得靠怡紅院一點點推。
從書院到茶館,再到戲園,得費些功夫;
卻沒料到永州的戲班這麼靈,不僅拿到了抄本,還能抓住故事的魂,演得有模有樣。
“他們怎麼會有《三國演義》的抄本?是從盛京帶過來的?”
晚晴好奇地問,畢竟《藍星故事集》他們並未刊印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