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章林加快腳步。
心裡還琢磨著眾人會不會先問“考得怎麼樣”。
畢竟這秋闈關乎他能不能做官,也關乎怡紅院所有人的期待。
可沒成想剛走到跟前,阿福就像陣風似的湊上來,嗓門比戲台的鑼還響,圍著他轉了兩圈。
“我的喬夫子喲!你這哪是去考秋闈?分明是去受了三天刑!”
“瞧瞧這胡茬,青黑一片快遮著臉了;還有這黑眼圈,快耷拉到下巴了,再熬兩天都能成小老頭了!”
念一也跟著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重。
“之前還跟我們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合著你這是把自己的俊模樣當賭注,換那黃金屋去了?”
“嘖嘖,我看呐!這買賣可不劃算。”
“你原先那白淨模樣,比戲台上的小生還俊,現在倒好,活像剛從書堆裡扒出來的。”
喬章林愣在原地,手裡的書箱帶子滑到手腕都沒察覺。
疲憊的臉上先是錯愕,隨即泛起些無奈的笑。
他熬了三天三夜,腦子裡還裝著策論裡“安流民”的論點,沒成想迎接他的不是追問成績,而是滿院子的調侃。
可心裡卻像被熱湯裹住似的,暖得發燙,連熬通宵的頭疼都輕了些。
陸襄從念一懷裡掙下來,小短腿跑過來。
她仰著小臉扯了扯他的長衫下擺,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的下巴。
“喬夫子,你怎麼長胡子啦?是不是考場上不讓刮胡子呀?襄兒都沒有胡子呢!”
這話逗得眾人都笑起來,喬娘子攥著繡帕的手終於鬆了。
她走上前替他理了理皺巴巴的領口,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沒發燒吧?看你這模樣,定是沒好好休息,飯也沒吃好。”
“長姐,我無礙。”
喬章林笑著搖頭,聲音帶著點熬夜後的沙啞。
“就是最後一天趕策論,熬了個通宵,有點累,吃了考場的粥,不餓。”
王思哲站在一旁,看著這熱熱鬨鬨的場景,指尖攥著空了的銀耳羹碗,指節泛白。
他家裡的人……來不了。
本想著考完就自己回書院,沒成想吳嬸剛才也塞了碗銀耳羹給他,還說“讀書人費腦子,得多補補”。
此刻見喬章林被眾人圍著,眼裡的羨慕快溢出來了。
他連忙低下頭,怕眼眶紅了被人瞧見。
時念看著堵在貢院門口的一群人,笑著搖了搖頭。
“行了行了,彆在這兒圍著了,影響其他考生進出。”
“先回怡紅院,吳嬸燉了雞湯,還有剛蒸的白麵饅頭,回去讓章林好好歇歇,有什麼話路上再說。”
“對!回院吃饅頭!”
阿福第一個響應,說著幫喬章林拎起了書箱。
眾人簇擁著喬章林和王思哲往回走,隊伍浩浩蕩蕩的。
漢子們走在兩邊,姑娘們護著陸襄,喬章林和王思哲走在中間,引得路過的考生都忍不住回頭看。
喬章林走在人群裡,聽著身邊的調侃。
阿福說回去就找剃刀幫他刮胡子,保證刮得比之前還白淨;
吳嬸問他想吃甜的還是鹹的,甜的有糖糕,鹹的有醬肉包……
疲憊好像被這熱鬨一點點驅散了,喬章林悄悄看了眼時念。
她走在旁邊,偶爾和晚晴說兩句賬房的事,半句沒提考試的事,心裡忽然鬆了口氣。
其實考前他一直怕,怕考不好讓大家失望,怕辜負時念幫他請夫子、整理典故的心意。
可此刻才懂,怡紅院的人在意的從來不是他能不能中舉。
而是他累不累,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深秋的風卷著落葉,掃過青石板路,葉子落在腳邊“沙沙”響,卻沒帶來涼意。
喬章林覺得,這三天的苦熬都值了。
不是為了可能中的舉人,不是為了將來的官途,而是為了這群等在貢院門口、笑著調侃他“變老頭”的人。
為了怡紅院這份像家一樣的溫暖。
前麵就是春螺巷的巷口,吳嬸已經開始催:
“快些走!雞湯再放就涼了,章林這孩子得喝熱的補補!”
喬章林望著這一切,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來。
不管考得怎麼樣,他知道,回到怡紅院,就有熱飯熱湯,有笑著等他的人,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