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嬸悄悄抹了抹眼角,喬娘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兩人相視一笑。
她們都從歌聲裡聽出了不易,聽出了時念一個姑娘家在異鄉的漂泊感。
淺醉和晚晴也紅了眼眶,她們想起曾經的那些痛苦經曆。
若不是時念伸出手,她們或許還在泥沼裡掙紮,哪能像現在這樣,安安穩穩地坐在河邊聽歌。
時念唱完最後一句“歸來吧,歸來喲,我已厭倦漂泊”,晚風卷起她的旗袍裙擺,在夜色裡劃出一道溫柔的弧線。
她轉過身,望著眾人安靜的模樣,忽然笑了,語氣帶著點調侃:
“怎麼都不說話了?是不是我唱得不好聽?”
“好聽!”
阿福第一個喊起來,眼裡還帶著點紅,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
“念姐,您再唱一遍吧!我還沒聽夠,剛才光顧著愣神了!”
“對!再唱一遍!”
眾人紛紛附和,熱鬨的氛圍又回來了,卻比之前多了幾分沉甸甸的溫馨。
像剛熬好的粥,暖到了心底。
時念笑著搖頭,伸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不唱了,風越來越涼,再唱該著涼了,咱們回去吧。”
眾人應著,紛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阿福扶著腳步虛浮的喬章林,淺醉牽著蹦蹦跳跳的陸襄,吳嬸和喬娘子走在中間,時不時叮囑兩句“慢些走”。
時念跟在後麵,望著前麵攢動的身影,忽然覺得,就算沒有月亮,這夜色也格外明亮。
因為身邊有這群人,有這個家,再遠的漂泊,也終於有了歸處。
日頭爬過春螺巷的老槐樹,把樹影拉得老長時,已近午時。
巷口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熱鬨得很。
路過怡紅院的人習慣性地往院裡望了望,卻沒見往常排戲的人影,忍不住嘀咕:
“今兒怡紅院咋這麼靜?往常這時候,戲台那邊早熱鬨了。”
確實靜。
往日裡這個時辰,怡紅院的朱漆大門早開了。
戲台上傳出台詞聲、弦樂聲,夥計們搬道具的吆喝聲混著姑娘們的笑聲,能飄出半條巷,連巷口的麻雀都不敢往院裡落。
可今日,大門緊閉,簷角掛著的詩簽在陽光下晃著,卻沒半點動靜。
連院角那棵老槐樹上的麻雀,都敢落在門檻上。
他們歪著頭往裡瞅,好奇裡麵的人都去了哪兒。
“吱呀——”
半晌,怡紅院的大門才緩緩打開,負責謄寫熱搜榜的杜元介扶著門框走出來。
他穿的長衫皺巴巴的,頭發也有些淩亂,一看就是還沒從宿醉中緩過來。
他一手揉著發脹的太陽穴,一手拎著張寫滿字的黃紙。
是怡紅院每日必貼的“戲目熱搜榜”,上麵用毛筆寫著前日表演的人氣排名。
“三打白骨精”穩坐第一。
杜先生走到院外的公告欄前,把紙仔細貼上。
“杜先生,今兒怎麼這麼晚開門啊?”
賣糖畫的師傅湊過來,手裡的糖稀已經涼了些,他一邊重新加熱,一邊笑著問:
“沒聽見你們院有動靜,剛才還以為你們今兒又歇業了呢。”
杜元介笑著擺手,聲音還有點沙啞,帶著宿醉後的疲憊:
“昨兒喬先生中舉,院裡大家夥兒高興,多喝了幾杯,今早都睡過頭了。”
“這不剛醒,沒耽誤今日的戲,傍晚照常開演。”
隔壁胭脂鋪的掌櫃也探出頭,笑著說:
“我昨兒路過河山樓,瞧見你們一群人熱熱鬨鬨的,就知道今兒得晚起!”
“杜先生你也注意身子,酒喝多了傷胃,回頭讓吳嬸給你煮碗醒酒湯。”
“謝王掌櫃惦記,一會兒就去灶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