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幾乎同時抬頭,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幾分遲疑,像是在斟酌該怎麼開口。
王青山先放下笙,指節在膝頭輕輕敲著,節奏慢得像在翻找塵封的記憶。
“離開的人可多了。”
“當年大滿園亂得不成樣,海生走了,曹文鉞啞了。”
“楚傾玄接手後,更是沒半年就說要搬去蘇州,師兄弟裡願意跟著走的,十個裡挑不出一個。”
邱陽咽下嘴裡的芝麻餅,接過話頭,聲音裹著點老藝人特有的滄桑。
“你要是問沒跟著去蘇州、還可能知道點舊事的,倒真有一個人。”
“說不定能幫上忙。”
“真的?”
阿福眼睛瞬間亮了,往前湊了半步:“您快說說,是誰?”
“蒲淞南。”
邱陽的指尖在二胡弦上輕輕碰了下,發出一聲低啞的響,像在喚這個埋在歲月裡的名字。
“當年也是大滿園的角兒,主攻武生,嗓子亮得能穿堂,身段也利落。”
王青山在旁補充,語氣裡帶著點惋惜:
“那會兒老班主還沒走的時候,大滿園的台柱子就剩蒲淞南一個。”
“老班主本來想讓他接曹文鉞的戲,排新上的戲。”
“可誰也沒有想到,沒過多久,老班主就走了,緊接著蒲淞南也離開了大滿園。”
阿福越聽眉頭皺的越緊。
“他為啥走啊?眼看就能當第一武生了,多少人盼著這位置呢!”
“說是家裡老母親病重,要回滄州老家儘孝。”
邱陽歎了口氣,“那理由多正當啊,百善孝為先。”
“當時那個情況,誰也說不了拒絕的話。”
畢竟幾個台柱子走的走,啞的啞……
他頓了頓,聲音又沉了些:
“可蒲淞南這一走,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快十年了,連個信兒都沒有。”
“有人說他娘沒治好,他留在滄州守著墳地;”
“也有人說他去了北邊,改行當鏢師了,誰也說不清到底在哪兒。”
王青山也跟著點頭:
“是啊,他走了之後,大滿園更撐不住了。”
“大滿園走的走、散的散……唉,後來楚傾玄接盤,我們見園子裡實在沒指望,也陸續離開了。”
“那您二位知道蒲淞南現在還在盛京嗎?”
阿福急忙追問,曹文鉞沒了,蒲淞南說不定就是唯一知道當年真相的人。
隻要能找到他,林海生的冤屈就還有洗清的希望。
可邱陽和王青山卻同時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無奈。
“哪能知道啊?”
“他老家在滄州獻縣,當年走的時候說得明明白白要回去伺候娘,可這都多少年了,說不定早就不在滄州了,也可能……”
後麵的話他沒說出口,但阿福心裡清楚。
這麼多年過去,足夠讓一個人徹底消失,說不定蒲淞南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心裡的期待像被潑了盆冷水,可想起時念說的“不管線索多碎,都彆漏了”,又立刻打起精神。
阿福轉而另一個關鍵問題:
“邱師傅,王師傅,那當年大滿園老班主病逝的時候,您二位還在園裡嗎?”
這話一出,邱陽和王青山的臉色瞬間沉了些。
邱陽放下手裡的二胡,臉上的神色也正了正: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