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之會三年後的深冬。
梁王府簷角積著薄雪,正廳燭火卻亮到三更。
葉雲舒攥著半溫的茶盞,目光落在院外的樹上。
五年前成婚那日,這樹也是這樣堆積著雪。
許瀾滄牽她跨進王府時,她似乎也是這般心境。
可如今,隻剩樹影疏疏,連許瀾滄的衣角都難得見著。
“王妃,王爺還在書房處理互貿公文,晚膳還要等嗎?”
侍女青禾端著熱湯,語氣小心翼翼。
葉雲舒搖頭,將茶盞擱在案上。
互貿是國家大事,許瀾滄為讓南齊帝的政令順利推行,連月泡在公務之中,就連冬至家宴都缺席。
她懂他是為百姓、為時念“民生為本”的理念。
可五年來,他的“百姓”裡,從未有過她。
案上攤著翻舊的《藍星詩詞集》,是成婚時時念送的禮。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行字格外鮮活,然而卻從未在他們的日子裡活過。
如今想來,倒像句讖語。
海永遠托著船,卻不會為船停留。
三更梆子響過,書房燭火終於暗了。
葉雲舒沒讓青禾跟著,獨自往書房走。
廊下風雪打在臉上,涼得像她這五年的心境。
書房門虛掩著,她看見許瀾滄坐在案前,眉頭緊蹙,連她站在門口都未察覺。
“王爺。”
葉雲舒輕聲開口,打破寂靜。
許瀾滄抬頭,眼底帶著疲憊卻依舊溫和:“怎麼還沒睡?天這麼冷。”
他起身想拿披風,卻被她抬手攔住。
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錦袍上的墨痕,葉雲舒忽然覺得,所有委屈都像雪落掌心,一觸即化。
她懂他,懂他不是不會愛,是他的愛太大,隻裝得下南齊百姓,卻裝不下一心人。
“五年前成婚之前,我們說好,若有一日我覺得這王府留不住我,便許我自由。”
葉雲舒的話很輕,卻字字清晰。
許瀾滄動作頓住,眼底疲憊散去,多了幾分了然。
他沒驚訝,沉默走到書架旁,從上層取出木盒。
打開時,裡麵躺著張折疊的宣紙,邊角泛黃。
“你要的和離書,我們成婚那時候就寫好了。”
許瀾滄遞過宣紙,指尖輕碰她的手背,帶著微涼的歉意。
“我知道給不了你想要的日子。”
“南齊百姓需要我,皇兄也需要我……”
“可你不該困在王府,等一個永遠回不來的人。”
葉雲舒展開和離書,字跡是許瀾滄慣有的遒勁,卻多了幾分溫柔,末尾日期正是成婚前一日。
她忽然想起,成婚前夜他在書房待了一夜,原來那時他就猜到了這一天。
“為什麼不早說?”
她聲音微顫,不是怨,是釋然。
“我想試試。”
許瀾滄目光落在窗外的雪上,聲音低沉。
“想試試能不能既護百姓,又護你。”
“可這五年,我連陪你吃頓完整的晚膳都做不到,連你生辰都不在你身邊……”
“葉雲舒,是我食言了。”
葉雲舒小心折好和離書放進袖中,對著許瀾滄躬身行禮。
謝他五年尊重,謝他沒將她困在“王妃”的名分裡。
轉身時,她看見案上放著枚文盛之會時北徐使臣送的漁鼓,許瀾滄說過要給她當玩意兒,卻一直忘了送。
走出書房,雪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