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念離開後,八月的盛京,已染上幾分涼意。
怡紅院朱紅的大門虛掩著,門內的青石板路上落了幾片枯黃的葉。
風一吹,便打著旋兒滾到牆角。
往日裡熱鬨的院子,如今卻靜得隻剩下簷角銅鈴偶爾發出的叮當聲,像是在低聲訴說著思念。
堂屋內,燭火搖曳,映著滿室熟悉的身影。
阿福坐在最中間的木椅上,手裡攥著一塊早已磨得發亮的玉佩。
那是時念生前常帶在身上的物件。
他的頭發早已大半花白,臉上的皺紋比往年深了不少,渾濁的眼睛裡滿是疲憊與哀傷。
十二坐在他對麵,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也已快五十歲,鬢角爬滿銀絲,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有些佝僂。
十多年未曾沾過戲台,身上那股當年的靈氣,早已被歲月磨成了沉穩。
淺醉和晚晴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兩人都穿著素色衣裙。
淺醉手裡拿著一方繡帕,時不時低頭擦拭眼角;
晚晴則望著窗外,眼神空洞,桌上的茶杯早已涼透,她卻未曾動過一口。
角落裡,一個夥計正默默擦拭著戲台邊緣的欄杆,動作輕柔,像是在對待什麼珍寶。
“咳……”
阿福清了清嗓子,聲音沙啞得厲害:
“大夥兒能回來,念姐若是泉下有知,定會高興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十二身上。
“十二,當年念姐沒有排完的那出《三國演義》,你還敢排嗎?”
話音落下,堂屋內瞬間陷入寂靜。
十二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錯愕。
他張了張嘴,卻半晌沒說出話來。
其他人也齊刷刷地看向阿福,臉上滿是疑惑,不明白他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提起排戲的事。
念五也抿唇,目光複雜地望著阿福。
十二愣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阿福,你……你說什麼?我都十多年沒上過戲台了,怎麼還敢排戲?”
“更何況,那出戲……”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語氣中帶著幾分猶豫與傷感。
當年時念提出要排《三國演義》,本是想讓怡紅院的戲目更加豐富,可後來因朝中變故擱置了。
如今時念不在了,再提起這出戲,難免讓人觸景生情。
阿福看著十二,眼中泛起淚光,他抬手抹了一把臉,聲音帶著哽咽:
“十二,你以為我是想讓大夥兒再登台賣藝嗎?不是的……”
“念姐於我們而言,不正是故事裡的孔明嗎?”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情緒:
“她一生為了南齊,為了百姓,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如今皇上也下旨追封了念姐為帝師,我想再最後送念姐一程,可以嗎?”
“帝師”二字落下,堂屋內的氣氛愈發沉重。
十二彆過頭,偷偷用袖子抹掉眼角的淚水,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想起當年時念對他的恩惠,想起她在怡紅院最困難的時候,頂著壓力帶領大夥兒渡過難關,想起她為了南齊的百姓,一次次奔波勞碌……
那些畫麵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可如今,那個總是笑著鼓勵他們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十二緩緩轉過頭,看著阿福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其他人泛紅的眼眶,輕輕點了點頭。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好,我排。”
淺醉和晚晴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晚晴吸了吸鼻子,哽咽著說:
“阿福,十二,我們也幫忙。”
淺醉也用力點頭:“對,我們一起,再送念姐最後一程。”
念五甕聲甕氣地說:
“戲台的事交給我,我這幾日就把戲台好好修繕一遍,保證跟當年一樣。”
阿福看著眾人,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淚水卻再次滑落:“好,好,有你們在,真好。”
接下來的日子裡,怡紅院又恢複了往日的忙碌。
念五帶著幾個夥計,將戲台重新刷了漆,更換了破舊的紗幔,還在戲台兩側掛起了兩盞寫著“憶故師”的燈籠;
十二則每天都在戲台上練習,雖然多年未曾登台,但基本功還在,隻是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唱詞,都帶著對時念的思念;
淺醉和晚晴負責準備戲服和道具,她們按照當年時念畫的圖紙,一針一線地縫製著諸葛亮的戲服,每一針都充滿了心意。
消息很快傳遍了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