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戒指,如果長年累月戴久了,被禁錮的手指就會產生軟組織的形變,倘若這枚戒指戴得更早,從童年時就鑲嵌在皮肉之上,帶來的影響則更加深遠,手指會變得畸形,心還沒有記住的東西,身體已經先一步被打下烙印。
不過她沒有送過自己戒指。倒有些可惜。
溫長曦凝視這件戒指拍品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便有懂眼色的人上前詢問,這不是公開拍賣行,私下交易和提前預定都是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但他又收回目光,搖了搖頭,來人判斷了這拒絕究竟是客套還是彆有暗示後,退後一步不再言語。
她一邊拿著拍品目錄,一邊不動聲色打量眼前的人,對於達到這個成就的其他人而言,他顯得太年輕,但氣場也不會壓不住人,她在心中默默調出這人的身份信息,無論是出身的瑕疵,還是爭名奪利裡說不清的豪門秘事,在真人麵前都變得不足掛齒。
入場那會簡短的寒暄後,他就不再說話,麵對他人的攀談,他顯得有些厭倦,但也沒失了禮數,隻是再有人來就被他輕而易舉勸退回去,信息裡沒有給出他如此做派的原因,她隻能揣測到底是這位大人物性格使然,還是心情不好。
走動時,她注意到了另一點,他的手腕處有一道稍白的表帶印,他想必很珍愛那個款式的手表,痕跡清晰,表帶的寬度大概數年都沒有變化過,戴同一塊手表的可能性也存在,但現在那處空蕩蕩的,原本占據那塊領地的存在已經消失了,這是個機會,她確信他是來相看一塊新手表的。
這樣的人會喜歡什麼樣的手表,她開始思考,皇家橡樹係列看起來能入他的眼,或者他會更傾心於高科技材質佐以創新的設計,畢竟他如此年輕……浮想聯翩之下,她又忍不住揣測能被他如此厚愛的一塊手表會是什麼樣子,他一定和它形影不離,所以哪怕養尊處優,依然能看出如此顯眼的表帶印。
再往前走,正好有一塊腕表,她屏息以待,期待這人給個目光能讓她猜測一下喜好,結果他的目光滑過去,看來他對這種機械表不感興趣,也有可能是因為腕帶,這塊表的腕帶是陶瓷質地的,前麵還有一塊皮革質地,那塊更好……
令人失望的是,他沒有相看中任何一塊表,除了在戒指前發了一會呆,大概也隻是走神了。
拍品太多,但她覺得他對它們都沒興趣,直到一支鋼筆進入他的視線,他盯著那隻深黑色的鋼筆,筆夾和筆環黃金鍍層,筆尖上的花紋是某種罕見的符文,這個係列的每一支花紋都不一樣,代替了編號的作用,他看了半晌,這次她再小心翼翼詢問他的意向時,他沒有拒絕。
溫長曦把那支新買的鋼筆在手裡把玩,他有過一支鋼筆,那支鋼筆是他搶過來的,還刻著彆人的名字,奪人所好一時爽,但看著那支名不對人的鋼筆,還是難免有些不滿。
這份不甘心自然不舍得給那個送錯禮物的人,他要怪誰,得優先責難名字的主人,然後怪自己心眼太窄,再非難那天燈光太暗,讓人看不清禮物包裝,最後再輕飄飄問一句已經不在場的人,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是否一路上都表現的咄咄逼人,不夠妥帖,所以她走得毫無留戀,但她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呢,他也毫無頭緒,很難想象她會為某個人輾轉反側,儘管他為她已經把所有關於情愛的苦頭都嘗了個遍,他不願詛咒她也試試這種滋味。
她走得那麼瀟灑,想起來他該是有一點恨的,可是滿心都是那晚的風,來得快也走得急,他站在風裡抱了個滿懷,還有什麼不知足,她賜予他陪伴的光陰,賜予他作為人的生命,還賜予了他吻,她已經給了他支撐餘生的全部理由了。
應該把她慢慢忘掉的。這瞬間,溫長曦放棄了在這支鋼筆上刻字的打算,這行為比刻舟求劍的愚人還要愚蠢,他把那支鋼筆拿到眼前仔細看,筆尖的紋樣代表銘記和遺忘,當然,這可能隻是設計師的捏造,不過插入的時間也太湊巧,他幾乎以為是某種神啟。
人祈求某種不可能時就連自己也能欺騙。
溫長曦慶幸她沒有送自己一枚戒指,不然他會開始希冀那枚戒指是他孩童時就得到的,他把枷鎖牢牢鎖在手指上,他希望是無名指,然後歲月漫過去,他的那根手指纖細到不成模樣,任何看到的人都會偷偷想這根畸形的手指的原因,他當然不會說——隻要有人在心底揣測他和她的往事,他就有一種隱秘的歡喜,這喜悅讓他自己都無所適從。
他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看見自家的上司正盯著那支新到手的拍品發呆,筆帽上的黑鑽確實很漂亮,是他去走了個流程參與了競拍,確認函也是他收的,以防萬一他還委托了第三方鑒定,最後才把那支價值不菲的鋼筆帶了回來,雖然到手時,他覺得老板沒有那麼喜歡了。
溫家不缺藏品,不過這位新晉家主對於收藏的興趣很小,他有幾處住宅,改造得像是展覽館,但是什麼都沒放進去,房子本身變成了標本,不過有錢人有怪癖也無所謂,明裡暗裡能創造不少就業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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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優秀的助理就不應該對老板的私生活發表任何評論,無論在心裡還是在嘴上。他還需要修行。
溫長曦抬起頭問他,手表的維修怎麼樣了。
這個對話他太熟悉,腕表的原廠零件早已停產,毛病又是機芯故障,說修其實一點也不值當。
那塊表嚴重點說都叫古董,就算保養得宜,也該退休了,人能延遲退休手表卻是敢罷工的,這不,上個月就停擺了。剛壞的時候,溫長曦隻說也好,他剛想把手表收好,沒過三天,上司又改了主意,人的習慣是很可怕的,手腕空著大概讓溫長曦不滿意,這幾天睡得都不怎麼好。
於是他裝作無意推薦他另外幾塊手表,還安排了幾場拍賣會的行程,最後溫長曦買了支鋼筆回來,真是頭痛了醫腳。還三天兩頭問腕表的就診流程。
他的屬下又隻好往外跑,這幾天借著等維修報告的由頭在當地滯留,在朋友圈發了少女峰的打卡,估計沒屏蔽他被彆的同事提醒了,再一刷新,那條動態又消失了。
他如常彙報了零件還在收集的消息,結果溫長曦皺了皺眉說:“要換很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