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利斯在約定的夜晚又來到了房間。
窗外的雪一整天都沒有停,祂從窗外經過,銀發在雪地裡拖拽出一條蜿蜒的印記,然後再一眨眼,祂披著風雪現在門外扶著門框,也不進來,你問道:“雪怎麼不停?”
凱利斯說:“我不知道,也許是它不想停。”
這裡的一切明明是祂所思所想的顯化,你不太信祂的解釋,但也不想深問,便說:“那明早也該停了。”
凱利斯應了聲,祂肩上的雪花融化成水,又被祂凍結成冰,抖落在臥室外的走廊上,祂合起手掌,以勻速交疊,移動,手指摩挲間冰雪的氣息被揉散了。而後祂溫暖的手貼上你的臉頰,見你睜大眼睛,凱利斯道:“我聽說人類受寒容易感冒。”
“下雪不冷化雪冷,”你說,“現在還不是冷的時候。”
“你不想的話,雪不會化的。”凱利斯說。
祂的予取予求提醒了你另一件必須聊聊的事,和瑟瑞爾不好提,和凱利斯總得商量好,你對祂道:“我的生活安排還是從簡就好。”
凱利斯和瑟瑞爾困惑的神情如出一轍。
“比如吃飯,”你隻好補充道,“我不想被專門開小灶。”
祂回答:“神殿的餐食不適合你。”
這點祂倒是完全沒說錯。
不過你也吃不了幾頓,遲早要跑路。
“特權會給我帶來麻煩,”你說,“我的身份還不到能讓陌生人誠心誠意為我做飯的地步。”
你完全是因為凱利斯的光環得到了庇護,雖然你不僅不想要,還更想跑。
凱利斯金色的眼睛盯著你,仿佛被太陽鎖定了,你有些緊張,以為祂會拒絕,但凱利斯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作為交換,今晚不許再夢見紮希爾。”
……
“凱利斯說話的算什麼,”紮希爾擺擺手,“他的話比戈壁上的風滾草還輕。”
紮希爾今日又換了造型,黑色的長發被攏在腦後,紮著一條火紅的絲帶,上身著一件黑色打底滾著紅色鑲邊的短衣,露出的腰線流暢而漂亮,下身則是一條深黑的闊腿褲,用藤條固定,腳踝上還繞著一條火焰紋樣的金環。祂笑著看向你,把耳邊的第三隻眼睛摘下,放在了你的手心。
你和祂坐在一棵巨大榕樹伸展出的枝乾上,身下是厚厚的苔蘚和細密的氣生根,它們像懸掛的絲帶一樣垂落在半空中,將視野分割成一片片錯落的畫麵。樹冠是一把遮天蔽日的傘,倘若有人此時告訴你,整個雨林都被它擋住了天空,你也不會立即否認。
天剛擦亮,你看到樹下燃著一團半人高的火,燃燒的煙霧帶著乾燥的炭香,卻很快被周圍的濕潤空氣稀釋,摻雜著樹葉被陽光烤熱的味道、花草的芳香,還有細微的泥土氣息,並不嗆鼻,紮希爾在你身邊輕快道:“這是塔拉木,砍伐後它的樹心呈金色,是相當名貴的木材……看來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你還沒問清祂的話外之意,隻見右前方的小徑上,一隊人陸陸續續地走來,這條路的終點正是榕樹下的火堆,榕樹之下有一大片圓形的廣場,顯然是人為清理出的。
來人們手持火炬,在稀薄的晨霧裡格外顯眼,每個人都點燃了廣場周圍低矮枝丫上懸掛的藤條燈籠,而後零零散散圍著火堆站成一圈,火光映照著他們的臉龐,有男有女,有老弱亦有孩童。
你因為這場景一時忘記了呼吸。
他們開始唱歌。
沒有人笑,也沒有人哭喪著臉,所有人的目光凝視著火堆,歌聲低沉悠揚,卻是你聽不懂的語言,紮希爾的手掌在半空中打著拍子,也跟著輕輕合唱。
那聲音和頭頂樹葉被風拂動的動靜不謀而合,整個森林都在陪這一刻歌唱,直到歌聲漸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