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隻要那位鎮北王世子開口,這京城裡,乃至這皇宮內,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他要什麼,父皇……都會給。”
她微微停頓,那抹強撐的平靜終於出現一絲裂痕,自嘲如同墨滴入清水,迅速暈染開來。
“包括我。”
“隻是……”
她轉回頭,看向白清吟,眼中情緒翻湧,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
“可笑的是,他未必想要,而父皇,卻仍舊要硬塞過去。”
“殿下!”
白清吟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握住了好友微涼的手。
“可是發生了什麼?”
蕭蘭玉輕輕搖了搖頭,將翻湧的情緒一點點壓回心底深處,重新戴上那副優雅從容的麵具。
“沒什麼。”
她反手輕輕拍了拍白清吟的手背,力道輕柔,卻帶著訣彆的意味。
“不過是些身不由己的瑣碎罷了。能與你說說,心裡已然舒暢許多。”
她站起身,衣裙曳地,姿態恢複了皇室公主的雍容與疏離。
“你且先回去吧。”
白清吟看著她強撐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擔憂,脫口而出。
“要不……要不我隨殿下您一同前往?也好有個照應。”
蕭蘭玉腳步微頓,卻沒有回頭。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更帶著一絲保護般的告誡。
“不必了,記住你父親的話,也記住我的話。”
“遠離薑塵,遠離這場漩渦,切勿引火燒身。”
目送蕭蘭玉的儀駕離開公主府,白清吟心頭仿佛壓著一塊巨石,也無心在外停留,徑直返回了宰相府。
書房內,宰相白雪鬆正在批閱文書,見女兒歸來,且眉宇間凝著一抹化不開的複雜情緒,不由擱下筆溫聲問道。
“吟兒,不是入宮去見公主了麼?為何這般快就回來,可是宮中發生了何事?”
白清吟輕抿朱唇,並未多言細節,隻是低聲道。
“女兒從公主府離開時,見殿下……起駕往世子府去了。”
隻此一言,白雪鬆持筆的手微微一頓,眼中瞬間掠過一絲了然與更深的凝重。
他身為宰相,執掌樞機,如何能不明白這其中關竅?
這絕非一次簡單的探望。
皇帝在這個敏感時刻將公主推向鎮北王世子,意圖再明顯不過。
這不僅僅是一場可能的政治聯姻,更是一次精心安排的落子。
而他深知蕭蘭玉的聰慧與能力,陛下選中她,絕不僅僅是讓她去做一個象征性的花瓶王妃。
陛下是想借助她的才智與身份,在薑塵身邊埋下一顆最致命的棋子。
一顆能窺探北涼動向,甚至可能影響那位世子的心棋。
然而,腦海中閃過薑塵入京後種種囂張跋扈卻又步步為營的舉動。
再想到其背後那位雄踞北方,手握重兵,連皇帝都忌憚的鎮北王薑焚天……
白雪鬆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花白的須發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他浸淫朝堂數十載,對人心與局勢的洞察早已入木三分。
他幾乎可以預見到,陛下這番看似高明的謀劃,恐怕難以如願,甚至……
“陛下此舉,恐非製衡,實為添薪於烈火之旁啊。”
他喃喃低語,憂慮的已不再是計劃成敗,而是此舉可能徹底激化皇室與北境之間那本就脆弱的平衡,將整個王朝推向不可預測的深淵。
“父親。”
白清吟見父親臉上愁雲密布,憂色遠勝以往,忍不住輕聲追問。
“您為何……為何如此憂慮?”
白雪鬆看向女兒,想到她與蕭蘭玉的私交,或許未來真能從她這裡得到一些世子府內的真實風聲。
他略一沉吟,終是緩緩開口,將皇帝希望蕭蘭玉作為內應的真實目的,隱晦而清晰地剖析了出來。
白清吟聞言,嬌軀微微一震,明眸中滿是驚愕。
她雖不諳邊境具體軍務,卻也知曉。
那位鎮北王薑焚天能在北境屹立多年,同時麵對外部蠻族大軍與內部皇室猜忌的雙重壓力而巋然不動。
其心性,其手段,絕對堪稱一代梟雄,絕非易與之輩。
若公主隻是作為皇室象征下嫁,或許尚能維持表麵和平。
可若她是帶著使命而去,試圖在薑塵身邊行探查,離間乃至操控之事……
一旦被那對同樣精明強悍的父子窺破玄機,引發的後果,隻怕遠比八十萬蠻族叩關,更加可怕。
想到好友可能身處險境,更想到父親所憂慮的國朝動蕩,白清吟隻覺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