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裡的秋陰已褪了時晴,漸暝更深,滿城淒冷。推開窗去,整個琢心苑裡都如瀕暮年的老『婦』,焦黃枯槁,寒聲暮楚。
“貴子。”輕瑤的輕喚並沒有阻止墓幺幺的眼神飄『蕩』。“時候不早了。”
“嗯。”墓幺幺站了起來,望了一眼身後那幾個侍女心翼翼撐起的朱紅喜服,聲音有些冷。“不好看。”
“貴子,這可是捉乾坊的大掌櫃親自『操』刀,三十多個繡娘連夜趕製,用的是傾玉卮做底,浮嫋絲勾金……放眼整個大陸上,也難以找到比這件更美的嫁衣了,怎能……”蕙枝拿起那嫁衣的水擺,勸道。
墓幺幺一個眼神打斷了她所有的話。“拿那件雫雪黧黑紋棠裙來。”
蕙枝登時愣了一下,隨即惶恐著急搖頭:“不可!!貴子,那是件黑衣,怎能穿在喜堂之上?”
墓幺幺眼神輕飄飄地落在窗外,“那不然,我選件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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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等的人,永遠不可能來。”汪若戟推開門走進來,結果蕙枝手裡的嫁衣,為她披在身上。“我知你不歡喜,可是畢竟是大喜之日,若你不歡喜——總不至於讓為父『逼』著你展顏。”
墓幺幺站了起來,宛如木偶一般任憑汪若戟為她穿好長跡他垂目為她扣著複雜的盤扣,本是男饒手指,卻細心而溫柔似繡女。“我家幺幺笑起來,才是最好看的。為父知道,讓你嫁給初家那孩子,你心裡委屈。可是——不論發生任何事情,我希望你能忍耐。你素來聰明,你定能明白為父的意思。”
她抬起眸來,濃烈的朱紅喜妝,將她從來帶著一絲真爛漫的笑意,刻畫地猶如僵死的牡丹。“不,我很歡喜。”
“所以,你不用繼續軟禁染霜了。”
“我沒有軟禁染霜。”汪若戟為她扣上最後一個盤扣,退後兩步,示意蕙枝和輕瑤把朱槿垂絛袍為她披上。“今夜之後,他就會出現在初家。”
“路遠山高,早些啟程吧。”他走上前來,輕輕撫了墓幺幺已高高盤起的發髻,為她捋順眼前有些散開的銀絡,他的擁抱,有些暖,有些溫柔,就仿佛真的像一個慈父送嫁時那般不舍的心痛。
“幺幺,保重。”
他的唇擦過她的耳側,溫熱柔軟的觸碰,幾乎如幻覺一樣不真不實。不同於汪若戟平日裡信足恣意的態度,這四個字,仿佛是風中搖曳的苗火,太過輕飄,猶如幻覺,所以才會有些瑟顫。
她定神看去,可已徒門邊站著的汪若戟,依然雲淡風輕,欣然儒雅,仿什麼也未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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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相無可謂是當世權力之巔的寥寥之人。當時從他公布了自己的私生女之後,市井坊間關於她日後的婚禮,就從未歇過茬來,對於這麼一個窮奢極欲的惡鬼而言,他女兒的婚禮,一定會是這世上最隆重最不亞於公主招駙的。更何況,霸相對於他這個女兒毫無節製的寵愛,更讓人對日後的婚禮充滿了遐想。
然而——
可無人會猜到。
現在這冷冷清清的琢心苑裡,不張燈,不結彩,無賓朋,無好友,甚至,連炮仗都隻是偷偷『摸』『摸』地在後院裡響了兩聲,就猶如被掐住喉嚨了一樣,戛然而止。
這哪裡是讓人遐想的盛世之重喜。
這般冷清無饒模樣,還不如寒戶偷親的架勢。
輕瑤泫然欲泣地望著遠處所謂來接親的男人,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管家,眼淚止不住地在眼圈裡打轉。“這也太欺負人了。貴子怎麼能受這樣的委屈?”
蕙枝長長歎了口氣,也是擦了擦眼角。“二管家前幾日就和相爺大吵了一架,砸了一宿的東西,昨夜裡就閉門不出了。連二管家都勸不動,哎……你看看陸三管家,眼睛也是紅得,哎。真是造孽。”完,她為輕瑤好好擦了擦眼淚,“去了初家,你和貴子一定要忍耐再忍耐,初家不比咱霸相府,聽裡頭的人,各個都和死人一樣沒有什麼區彆。咱霸相府已不如昨日,你一定要好好勸慰貴子……”她話到一半,又止住了話頭,慎重叮囑,“無論如何,記住你的命是霸相府給的,不惜一切,也要護貴子周全。”
“瑤子知命。”輕瑤抬起頭來,目『露』堅毅。
時辰終於到了。
輕瑤和霸相府裡的眾人不舍告彆,頭也不回的踏出了後院的門。可來到門外,輕瑤的臉『色』又是難看不已,初家連個像樣的輦轎都沒給備上一個,就一個臟舊的破轎,被風一吹都能聽見吱嘎的響聲,轎頂上破破爛爛地纏了一快都已掉『色』的紅『色』緞布。四名腳夫和那個老管家蹲在地上吸著汗煙,還脫了襪子時不時摳著腳丫子。
輕瑤拚命忍耐著喉嚨裡的嘔意,冷冷地:“我家貴子馬上就要出來了,麻煩準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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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管家這才掀起眼皮子不耐煩地掃她一眼,“這不還沒出來嗎,準備個啥子嘛。”
“你怎麼話呢!”輕瑤氣得臉都白了。
“輕瑤。”
忽然,身後涼涼地響了一聲喚來。
輕瑤這才回過頭,驚愕地看見一身大紅喜服的墓幺幺已經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後。她身旁,連一個送親的丫鬟都沒跟著,就孤零零地站在門邊,蓋著紅蓋頭。
輕瑤心裡陡然又是一酸,碎步上前趕忙扶住了她。
“走吧。”比起她來,墓幺幺反而平靜地像是個局外人。她並不理會那幾個人,緩緩走到轎旁,在輕瑤的攙扶下坐了上去。
那個老管家總算是站了起來,陰測測地望著輕瑤笑了笑,抬起胳膊示意那幾個腳夫抬轎。
“抬頭欣見金鶯舞,側耳喜聽彩鳳鳴!”
“秋『色』清華迎吉禧,威儀徽美樂陶情!”
“……”
“合巹之喜,吉慶祺祥!吉時已到!汪府送嫁!”
在老者劈柴般的破鑼嗓子的祝詞裡,一聲淒厲的鞭炮聲剛剛炸起——
坐在轎子裡的墓幺幺,掀開了紅『色』的蓋頭。
望著漏光的窗外,視線安寧。
這條路,四年前她第一次走過,那時,她形單影隻白石無依。四年後,她再一次走過,這時她,落魄而潦倒,似被趕出巢『穴』的雛鳥。
一更。
今每章的字數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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