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好好待著吧。這藏書閣,清靜,也安全。”
淩昭子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如同投石入水,在洛笙平靜的心湖中漾開一圈圈久久不散的漣漪。
一夜的修煉,她都在揣摩著這位掃地長老的真實意圖。
他究竟是誰?他為何對自己表現出如此異乎尋常的興趣?那句“安全”,是善意的提醒,還是另一種形式的警告?
無數個疑問盤旋在心頭,讓她對這藏書閣的認知,又多了一層迷霧。
次日,洛笙結束修煉,感到腹中的胎兒氣息愈發沉穩有力,昨夜的紛亂思緒才稍稍平複。
孩子,是她唯一的錨。隻要孩子安好,無論前方是何等龍潭虎穴,她都有闖過去的勇氣。
她來到一排排高聳的書架區,繼續著自己整理古籍的工作。
這是她如今最好的偽裝,也是她探尋這個宗門秘密的唯一途徑。
“沙……沙……”
那熟悉的、不疾不徐的掃地聲,再次由遠及近。
洛笙握著書卷的手指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
她能感覺到,那道看似渾濁的目光,正若有若無地落在自己身上。
淩昭子今天掃地的路線,似乎又“恰好”經過她的身邊。
最終,他在洛笙身旁停了下來,仿佛隻是累了歇歇腳。
他的目光落在洛笙手中那卷關於宗門陣法變遷的古籍上,渾濁的眼珠動了動,像是陷入了某種久遠的回憶,看似隨意地感歎道:“說起來……三百年前,咱們太微玄宗,也曾出過一位驚才絕豔的陣法奇才啊。”
洛笙的心猛地一跳。
又來了。
她垂下眼簾,靜靜地聽著,沒有接話。
“那人……嘖嘖,當真是個怪才。他提出的陣法理念,與宗門傳承萬年的路數,截然不同。”淩昭子的聲音帶著一絲滄桑的惋惜,“他說,大陣的根基,不應隻在天地靈脈,更應在……人心。”
“人心?”洛笙終於抬起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與好奇,仿佛隻是一個聽到奇聞異事的普通弟子。
“是啊,人心。”淩昭子點了點頭,渾濁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洛笙的臉,觀察著她最細微的表情變化,“他說,億萬生靈的信念,彙聚起來,是比任何靈脈都更強大的力量。可惜啊……可惜,這種理念,在當時被視為異端邪說。”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最終,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連帶著他所有的心血手稿,都被宗門列為禁書,付之一炬。如今的弟子,怕是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了。”
一番話說完,整個藏書閣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空氣中,仿佛有無數塵埃在光線中飛舞,每一粒都承載著被遺忘的曆史。
洛笙知道,這是真正的試探。
“人心”、“異端”,這些詞彙,與她正在修煉的《凡人書》,隱隱有所呼應。
這位長老,是在用一段被塵封的往事,敲打她的心門。
她若表現出任何一絲對這段秘聞的“了解”或“興趣”,都可能暴露自己。
洛笙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對著淩昭子,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
“長老。”她的聲音平靜而清澈,不帶一絲波瀾,“弟子愚鈍,隻知宗門典籍浩如煙海,先輩英才輩出,我等後輩能學到的,不過是滄海一粟。”
她頓了頓,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上淩昭子的審視,繼續說道:“至於那些……被歲月塵封的往事,自有其被塵封的道理。這並非弟子所能窺探,也非弟子所敢窺探的。”
這番回答,滴水不漏。
既表現出了對前輩高人的尊敬,又清晰無比地劃清了界限。
我不知道,我不好奇,我也不想惹麻煩。
這就是她傳遞出的全部信息。
淩昭子靜靜地看著她,那雙渾濁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那是一絲……讚許。
良久,他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化作一個和煦的笑容。
“嗬嗬,你這丫頭……”他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重新拿起掃帚,繼續他未完的工作。
“說得對,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才能活得長久啊。”
他一邊掃著地,一邊頭也不回地遠去,隻留下一句仿佛自言自語的感歎,在空曠的藏書閣中緩緩消散。
洛笙站在原地,望著他那佝僂而平凡的背影,心中對這位長老的警惕,提到了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