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默默退出這間令人窒息的辦公室,重新回到幽暗的走廊。空氣似乎變得更加汙濁,那隱約的“沙沙”聲,此刻聽來,仿佛是無數冤魂在這罪惡之地發出的控訴。
我們繼續向前。
走廊似乎沒有儘頭,一扇扇幾乎相同的門在燈光下掠過,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壓抑和絕望的情緒,如同這裡潮濕陰冷的空氣,一點點侵蝕著每個人。
“歇......歇一會兒吧。”斌子喘著粗氣提議,“這裡實在是太冷了,我手腳都快凍僵了。”
老柴看了看幾乎虛脫的斌子,又看了看我背上奄奄一息的黃爺,知道確實不能再硬撐了。他點了點頭:“原地休息一會。保持警戒!”
我們靠著冰冷的牆壁坐下,從屋裡找來一些廢棄紙張和桌椅腿子,生起了一個火堆。
黑暗中,火焰成了我們心靈的唯一慰藉,我忽然想到人類的祖先似乎也正是因為一團火而得以延續了文明,我們現在的處境是否與幾百萬年前的猿人如出一轍呢?
我剛轉移了一下注意力,就覺得那“沙沙”聲似乎又靠近了一些,跟狗皮膏藥一樣怎麼甩都甩不掉,真是倒黴。
側頭看去,黃爺的臉頰又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嘴唇乾裂得更厲害了。三娘用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燙得嚇人。她拿出水壺,小心翼翼地給黃爺喂水喂藥,但大部分都順著嘴角流了出來。無奈之下,她隻能一點點撬開黃爺的牙關把藥粉喂進去。這是最後的儲備了。
必須得儘快找到地河花。
“地河花”這三個字像針一樣紮在我們心上。我們冒險進入這石槽溝,就是為了它。可現在,我們卻深陷在這詭異的地下工事裡,連陽光都見不到,何談尋找那生長在暗河邊的草藥?
老柴和老皮四處轉了轉。啞巴、斌子和泥鰍紛紛抱著膝蓋,眼神空洞地看著跳動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老範則從工具包裡拿出一個小本子和鉛筆,借著燈光,哆哆嗦嗦地畫著我們所走過的粗略路線圖,這是他作為掌眼記錄信息的習慣。我則是趁機活動了一下酸痛不堪的肩膀,長時間背著黃爺的確不是一件容易事兒。
寂靜和等待,讓時間變得格外漫長,也讓那無處不在的“沙沙”聲更加清晰。
就在這時,一直負責繪製地圖的老範,忽然“咦”了一聲,抬起頭,推了推眼鏡,鼻子用力嗅了嗅:“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特彆的香味?”
香味?
在這充滿鐵鏽、塵土、福爾馬林和淡淡腥臭的空氣裡,怎麼可能有香味?
我們都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
起初什麼也沒聞到。
但很快,一絲極其淡雅、清冽、若有若無的幽香,如同穿過層層迷霧的蛛絲,悄然鑽入了鼻腔。
這香味......很特彆。
不像花香,也不像脂粉香,帶著一點木質的沉穩,又有一絲冷冽的甜意,沁人心脾,甚至讓人精神為之一振。而且,這香味......似乎有點熟悉?
我猛地想起來了!是在飲馬溝那個老婆婆家裡!那個與破舊環境格格不入的黃花梨胭脂盒,當時靠近了,就能聞到一股類似的、異常持久的冷冽幽香。
對!就是那個味道!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
這地下工事裡,怎麼會有和老婆婆家那個胭脂盒一樣的香味?!難道......
我立刻看向老柴和三娘,他們也顯然想起了什麼,眼中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是......是那個盒子的香味!”三娘低聲驚呼,下意識地環顧左右,“當初在那個老婆婆家裡,我就聞到了一股香味,是她櫃台上的化妝盒!”
老柴聞聲而動,攥起手電筒,像獵犬一樣仔細分辨著空氣中那縷極其微弱的香氣來源。
香味很淡,斷斷續續,但在死寂、空氣流動緩慢的走廊裡,還是能勉強捕捉到一絲方向——它似乎是從我們前方,更深的黑暗中飄來的。
“確實!我也在那個老婆子家裡聞到過,跟著香味走!”老柴當機立斷,聲音裡帶著一種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決絕,“西南方......石槽溝......香味......這香味出現在這裡,絕不是巧合!跟著它或許能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這個猜測,像在絕望的深井裡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微弱的漣漪。無論前方是什麼,總比在這條死寂的回廊裡無望地等待要好。
我們重新振作精神,收拾好東西。
我再次背起黃爺,斌子、泥鰍、啞巴紛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老柴端著手電,循著那縷若有若無的冷冽幽香,帶著我們,朝著這條幽深走廊的更深處,小心翼翼地繼續前進。
這一次,我們的目標不再僅僅是尋找出路,還有這奇異香味的源頭。它是否與那神秘的老婆婆有關?與這處日軍工事的秘密有關?甚至......與我們要尋找的地河花,有著某種未知的聯係?
黑暗依舊濃重,前路依舊未知。但那縷奇香,像黑暗中唯一閃爍的螢火,微弱,卻固執地指引著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