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有人都僵住了,劃槳的動作瞬間停止,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墨綠色的水麵。水麵除了漩渦,什麼也沒有。
“剛......剛才是什麼聲音?”泥鰍在另一條船上,聲音發顫地問。
沒人回答。
溫行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淩厲如刀。我們繼續小心翼翼地劃動船槳,速度慢了許多,神經繃緊到了極點。
沒過多久,那種“咕嚕”聲又響了起來,這次似乎是從我們這條船的側後方傳來的。聲音的位置飄忽不定,時左時右,時遠時近,像是有個看不見的大家夥,正在我們船隊周圍的水下遊弋、窺探。
一種被未知生物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覺,攫住了每一個人。我不敢再說話,腦子裡全是水怪水鬼的農村故事,握著船槳和武器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河水變得更加渾濁,水麵上開始出現一些細小的、不斷破滅的氣泡,帶著一股更濃的腥氣。
我坐在我們這條船的船尾,眼睛死死盯著船後方那片墨綠的水域,心臟跳得像要炸開。三娘在我前麵,身體微微前傾,緊握著她的攮子,肩膀繃得緊緊的。斌子在船頭,也不再罵罵咧咧,而是半蹲著,一手握槳,一手按著彆在腰後的老腰刀,像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警惕地掃視著水麵。
咕嚕......
那沉悶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似乎離我們這條船更近了,仿佛就在船底。
“操!”斌子低吼一聲,猛地舉起了腰刀,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船邊翻滾的水花。
三娘也瞬間握緊了攮子,呼吸都屏住了。我甚至能感覺到冰冷的河水似乎都因為水下那東西的靠近而產生了某種粘滯感。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突然!
嘩啦——
一道黑影猛地從我們船側不到一米遠的水下竄出,帶起一片水花。所有人的神經在這一刻繃到了極致,斌子的刀幾乎就要劈下去。然而,那黑影躍出水麵後,並沒有發動攻擊,而是在空中劃過一道笨拙的弧線,“噗通”一聲,又紮回了水裡,隻留下一圈圈逐漸擴散的漣漪。
那......那是一條魚?
一條體型頗為肥碩、鱗片在昏暗光線下閃著暗沉光澤的大鯉魚!它似乎隻是被我們的船驚擾,本能地躍出水麵,此刻早已擺動著尾巴,消失在了渾濁的河水深處。一瞬間,極致的恐懼和緊繃的神經,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猛地泄了氣。
“我......我操他姥姥的......”斌子舉著刀,僵在原地,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半晌才罵出一句,聲音裡還帶著沒散儘的驚悸和一絲哭笑不得的荒謬感,“一條......一條破鯉魚?!嚇死老子了!”
三娘也長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鬆弛下來,用手背擦了擦額角不知是汗水還是河水的濕痕,無奈地搖了搖頭。
前麵溫行之他們的船也慢了下來,泥鰍回過頭,臉上也是心有餘悸的表情:“哥,剛......剛才真是嚇死我了......還好是條魚......”
“媽的!”斌子沒好氣地吼道,悻悻地把腰刀插回後腰,一屁股坐回船上,感覺腿都有些發軟,“這鬼地方,連魚都他媽的邪性,跳起來嚇人!”
我也感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涼颼颼的。剛才那一刻,真的以為水下的怪物要現形了。這種虛驚一場,比直接看到怪物更折磨人的神經。
“彆鬆懈。”前麵船上的溫行之沉聲提醒,他依舊保持著警惕,“我們加把勁,早點上岸。”
我們不敢再多停留,重新劃動船槳,向著下遊,也是龜甲地圖指示的方向繼續前進。隻是經過這一嚇,所有人都更加謹慎,目光不斷掃視著水麵和兩岸,耳朵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
河水仿佛沒有儘頭,兩岸的峭壁越來越高,植被也越來越陰森。水色逐漸發生了變化,從渾濁的墨綠色,慢慢向著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幽綠色轉變,到了後來,幾乎變成了墨黑色。手電光打上去,光線像是被吞噬了一樣,隻能照亮水麵下極淺的一層,再往下,就是無儘的、令人心悸的黑暗。空氣愈發潮濕陰冷,那股水腥混合腐爛的氣味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原始的、帶著礦物質和泥土的氣息。
終於,在前方河流拐彎處,一個巨大的、如同山體裂開般的幽深洞口出現在我們眼前。洞口一半沒在水下,黑黢黢的,像一頭巨獸沉默張開的嘴巴,等待著吞噬一切闖入者。河水正是從這裡流淌進去,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
“就是這裡了。”溫行之停下槳,用手電照著那洞口,“陰螭河的地下潛流。準備進洞。”
我們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開始做準備。每個人都戴上了礦工頭燈,調整好角度。又在兩條皮劃艇的船頭,各自用繩索牢牢固定好一支大號的強光手電,就像汽車大燈一樣,雪亮的光柱像兩柄利劍,試圖刺破洞內的黑暗。
溫行之和泥鰍的船打頭,我和三娘、斌子的船跟在後麵,相距約五六米,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劃入了那個巨大的洞口。
一進洞,溫度驟然降低,一股陰寒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激得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光線瞬間黯淡下去,隻剩下頭燈和船頭強光手電的光柱在黑暗中搖曳。洞內異常寬闊,起初的一段,洞頂離水麵至少有十幾米高,兩側是濕漉漉、圓潤光滑的岩石壁,看起來就像是某種怪物的腸道。
出乎意料的是,洞內的水流反而變得平緩了許多,不再有外麵那種湍急的漩渦,水麵平靜得像一麵黑色的鏡子,隻有我們的船槳劃動時,才會打破這死寂,蕩開一圈圈無聲的漣漪。這種極致的安靜,比外麵的喧囂更讓人不安,仿佛我們正劃向一個與世隔絕的幽冥世界。
除了船槳入水、劃動的聲音,以及我們有些粗重的呼吸聲,洞內再聽不到任何聲響。頭燈的光線在無儘的黑暗中顯得如此微弱,隻能照亮前方一小片水域和附近的洞壁,光柱的邊緣迅速被濃稠的黑暗吞噬。強光手電的光束像一根實質的柱子,筆直地射向前方,卻照不到儘頭,反而更凸顯出這片地下空間的深邃與未知。
我們不敢說話,隻是默默地劃著船,神經依舊緊繃。我仿佛聽見心跳聲被放大了無數倍,震得我耳朵青疼。在這絕對安靜和黑暗的環境裡,任何一點異響都會被放大無數倍。
就這樣朝著黑暗深處劃了大概十分鐘,前方出現了一個收窄的、呈半圓形的洞口。這個洞口比入口小了很多,僅能容納一條皮劃艇勉強通過。沒有猶豫,溫行之他們的船率先鑽了進去,我們也緊隨其後。
劃進這個狹窄的洞口,強光手電的光柱猛地向前延伸,然後......仿佛失去了束縛,驟然擴散開來。
我們仿佛闖入了一個巨大的地下空洞。
手電光向上打去,光束如同利劍直刺蒼穹,竟然一時照不到頂。粗略估計,這洞頂的高度,恐怕有近百米!向四周照射,光線迅速被無邊的黑暗稀釋,根本看不到邊際。我們仿佛不是在地下洞穴,而是漂浮在一片漆黑、死寂的地下海洋之上。水麵依舊平靜得可怕,墨綠色的河水在這裡變成了近乎絕對的黑色,深不見底。
“我的老天爺......”斌子仰著頭,看著那高不可攀、隱沒在黑暗中的穹頂,喃喃自語,“這......這他娘的是啥地方?這是把山給掏空了吧?”
為了不在這片廣闊的黑暗水域中迷失方向,尤其是找不到那個唯一的出口,我們在入口處的岩壁上,用力鑿出了兩條石縫,隨後插上了兩根提前準備的熒光棒。這是德國進口的牌子,看起來就像是一根透明的塑料擀麵杖,但裡麵卻充斥著兩種化學物質,隻要掰彎熒光棒,讓其內部的兩種化學物質相互接觸,就會產生熒光反應,而且能持續整整七天。
熒光棒發出幽幽的、綠慘慘的光芒,在這絕對的黑暗中,如同兩盞微弱的鬼火,標識著我們來時的路徑。
做完這些,三娘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個用紅布包裹的老舊羅盤,小心翼翼地放在船頭平穩處。她深吸一口氣,揭開紅布,露出裡麵古銅色的盤麵。頭燈的光線下,羅盤的天池、內盤、外盤清晰可見,上麵的字符密密麻麻。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羅盤,使其水平,然後凝神看向那微微顫動的磁針。然而,下一刻,她的眉頭就緊緊蹙了起來。就連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不對勁......這地方的磁場......是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