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初平二年四月,襄陽城外,江東軍軍營,中軍帳中。
一群文臣武將正在大聲爭吵,一個昏睡的少年躺在他們身後的軍榻上,少年臉色蒼白,形容瘦削,榻前點著一盞七星燈,七個小盞自上而下排成北鬥七星的形狀,盞中燈焰如豆,忽明忽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德謀,主公於硯山之中中了劉表老賊的埋伏,不幸殞命,連屍身都被老賊抬入城中。現在少主公因悲傷過度昏迷不醒,江東諸將中以你為首,隻要你一聲令下,我立刻帶領帳下死士,誓要攻上襄陽城頭,斬殺劉表,為主公報仇!”
程普喝到:“公覆是再要幾千江東子弟捐軀襄陽城下麼?你行事如此魯莽,是要我們江東的兒郎死無葬身之地麼?”
“程普,你說的這是什麼混賬話!”黃蓋額頭青筋迸出,厲聲喝罵道,“不攻城,主公的血海深仇如何得報?程普老兒,你這貪生怕死的無膽懦夫,老子與你並稱江東四大將,實是畢生之恥!”
程普聽到這番話也是勃然大怒:“黃公覆,老夫追隨主公二十餘年,每逢戰事,必親冒矢石,奮勇當前,此生從未臨陣退縮過。現下主公新喪,軍心不穩,士氣低落,此時強攻襄陽隻會徒增傷亡。我倒想問問你,倘若最後全軍覆沒,主公的血海深仇是要靠你的鬼魂去報麼?”
“程普,你不要在這裡用資曆壓人!”黃蓋一把扯開衣甲,露出滿是傷痕的前胸,“在場的哪位將軍不曾披堅執銳,衝鋒陷陣,我這滿身的傷痕須不是假的。當日虎牢關前,祖茂為救主公性命,舍生代死,你可曾見他皺過一次眉頭?天下人敬佩江東兒郎,敬的是我們陣前不懼生死,而不是在軍營裡當縮頭烏龜!”
“德謀,公覆,兩位都彆再吵了。”韓當在中間隔開怒目相視的程普和黃蓋,“如今正是危急存亡的緊要關頭,我等當同心協力,扶助少主公共度難關,豈能內訌?公覆,我們幾人之中唯德謀最富智計,他如此決定,必然有他的道理。”
“韓當,你閉嘴!”黃蓋戟指怒罵道,“竟然連你也為這老匹夫幫腔,主公的知遇之恩難道你們都忘了?”
“幾位將軍都彆吵了,我們還是先等少主公醒了,聽他定奪吧。”一名文臣勸道。
“等少主公醒?”黃蓋怒氣衝衝的道,“少主公已經昏迷三日三夜,前日那個裝神弄鬼的道士送來這盞破燈,說隻要燈芯不滅,少主公便可安然無恙,現在如何?少主公不是仍然昏迷不醒,老子非要踏爛這盞破燈不可!”
說罷,黃蓋甩開眾人,大步向前,提腳向七星燈踩去,眾人大驚失色,撲上去阻攔:“黃將軍不可魯莽,此燈關係少主公身家性命,踩不得……”卻哪裡來得及。
“砰”的一聲,七星燈應聲而倒,七盞小燈內的燈焰被壓得一低,卻並未因此熄滅。隻見那小小的七團火焰忽的光芒大盛,飛離燈芯,在空中彙成一束璀璨的光芒,直射入榻上昏迷少年的眉心。
……
孫策的麵色轉紅,終於蘇醒過來,聽著耳邊的爭吵之聲,他胸中不禁有些煩悶,是以仍然緊閉雙眼不願睜開。是的,他現在的確還是姓孫名策,但是多了一個表字伯符,身份變成江東猛虎孫堅的長子,江東軍的新領袖,而不再是一千七百年後那個弱不禁風的現代人了。
自從一日遭遇車禍,他的魂魄便莫名其妙的寄身於七星燈內,每當狂風暴雨之日,他就心境膽顫,深怕燈焰熄滅。七星燈是他的寄魂之所,燈焰一滅,他勢必難逃魂飛魄散的結局,惶恐和焦慮無時無刻不在煎熬著他的靈魂,直到他所寄宿的七星燈被一名道士發現,隨後又被帶至江東軍的軍營之內,最終他竟穿越到未來江東領袖孫策的身上,承繼了小霸王的記憶和武勇。
此時正是漢初平二年,公元191年,經曆了黃巾之亂的動蕩,曾經盛極一時的大漢王朝已經日薄西山,不複當年繁華的景象。董卓於西都長安把持朝政,殘暴不仁,倒行逆施,以致天下群雄並起,袁紹、曹操等諸路諸侯在亂世中紛紛展露頭角,割據一方,而朝中的肱骨老臣則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誅殺董卓,中興大漢。
眾人的爭吵聲打斷了孫策的追憶,天下大亂,正是血性男兒施展拳腳的絕好時機,所以睜開雙眼,從容的麵對這個世界,好好的活著,讓這亂世因為自己的出現而大不相同。
“諸位將軍。”孫策睜開眼睛,撐起身體,拿起放在榻邊的長袍披在自己的身上。
“少主公,你終於醒了!”眾將顧不得繼續爭執,頃刻間都圍在孫策的榻前。
孫策環視眾人,低聲問道:“我……父親,真的陣亡了?”
見眾將都默然低頭,孫策的眼角不禁滴下淚來,因為融合了靈魂和記憶,所以這喪父的錐心之痛無比清晰。
“少主公,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程普沉聲勸道,“主公的屍身已被劉表的軍士抬入襄陽城中,現下如何是好,還請少主公定奪。”
“程將軍教訓的是。”孫策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悲意,抹去臉上的眼淚,凝神回憶三國的發展情節,心中一動,開口問道:“黃祖那個蠢貨可是被擒在營中?”
“是,是,我等隻顧著悲傷,竟然忘記了這個混蛋。”黃蓋咬牙切齒的道,“少主公,待末將立刻出去斬了這個廢物的狗頭,以祭老主公的在天之靈。”
孫策暗自搖頭,黃蓋勇則勇矣,但是未免太過衝動,當下言道:“黃將軍且慢。黃祖乃一介豬狗蠢笨之輩,無能無用之徒,斬來祭奠父親不但汙了黃將軍的寶劍,亦玷汙了我父親一世的英名。”
“少主公言之有理,是末將考慮不周,還請少主公原諒。”黃蓋在孫策麵前不敢放肆,悻悻的將已經拔出的長劍插回鞘內,“不知少主公的意思是……”
“我若棄父親的屍骨不顧獨自還鄉,不僅再無麵目見天下英雄,也無法向我母親交代。如今既然擒得黃祖在此,可以用這蠢物去換回父親的屍身。”說到這裡,孫策頓了一頓,環視帳內諸人,“不知哪位先生有此膽量去城中與劉表講和?”
話音未落,隻見一白麵長須的文士排眾而出,向孫策一揖道:“在下恒階,深感老主公大恩,更兼與劉表有舊,情願入城為使,以黃祖換回老主公的遺體。”
孫策點了點頭,躬身施禮道:“如此就多多拜托恒先生了,在下在此靜候先生的佳音。”
“劉表是否會對先生不理。”程普皺著眉頭,憂心忡忡的道。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劉景升號稱江夏八駿,又是漢室宗親,不會罔顧身份,做出這等自毀名譽的事情。”恒階捋著長須道,隨即又淡然笑笑,“如果在下不幸被殺,就當時以此身報了老主公的知遇之恩,也算不枉了。”說吧,恒階向孫策一躬,轉身走出軍帳,上馬向襄陽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