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羅煙已進入學院學習了幾天。
上次那段小插曲,讓她的名字多多少少的進入了些人的耳朵裡,所以,這幾日大家都相安無事,沒人來找蘇羅煙的麻煩。
江夏瑤則是從青雲學府畢業的學生,她隻是做陪同,並不將蘇羅煙獨自落在學院,不過在江夏瑤的強烈要求下,蘇羅煙每月休三天沐,這期間她還是會回江家給江夏瑤做幾頓豐盛的餐宴的。
至於藥穀的事,她在明白了其中要害後,心中隱隱有了些想法。
這日,她在城外采摘草藥,這份靈草雖不貴重,也不難得,卻是新鮮的效果最佳,乃是青雲學院的每日任務。初來乍到,她還需務實基礎,才能多了解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律。
當然,這亦是她的樂趣與人生信條:於經曆中品味生活,於總結中萃取智慧,再以所得反哺每一個當下。
蘇羅煙指尖捏著一枚剛采擷的青紋草,葉片上的晨露順著指縫滴落,在青雲學府的青石板上暈開細小的濕痕。
晨課剛結束,弟子們三三兩兩地散去,蘇羅煙背著藥囊往住處走,途經藏書樓時,卻瞥見牆角處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玄色錦袍襯得身姿挺拔,腰間懸著一枚刻著“寧”字的玉佩,正是那日在草藥鋪裡,與蘇羅煙談藥論性的寧玖天。
她腳步微頓,本想繞開,卻見寧玖天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看來,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眼底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快步走上前,語氣帶著幾分刻意壓製的急切:“蘇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羅煙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又掃過他攥得發白的指尖,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猜測,卻還是點了點頭,跟著他走到了藏書樓後方的竹林裡。竹林茂密,枝葉交錯間,將外界的喧囂都隔絕在外,隻餘下風吹竹葉的沙沙聲。
“寧少主找我,是為了藥穀的事?”蘇羅煙率先開口,指尖輕輕拂過身旁的竹節,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
寧玖天聞言,瞳孔微縮,顯然沒料到她竟會如此直接。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實不相瞞,我近日需得兩枚藥材,九心琉璃蘭與地脈血靈芝,遍尋無果後,便去了藥穀,想與萬枯榮穀主交易。”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多了幾分複雜:“可萬穀主卻說,他眼下隻等一個人的答複,除此之外,任憑我拿出再多寶貝,也絕不鬆口。”
“那個人,是我?”蘇羅煙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澈,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靜。
寧玖天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裡滿是震驚:“萬穀主說,他體內舊傷複發,唯有你那特殊的靈氣食療法能治。若是你答應幫他療傷,藥穀半數藥材,日後任憑你取用——蘇姑娘,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隻要蘇羅煙點頭,便能掌控半個藥穀的資源,無論是修煉所需的靈藥,還是煉製丹藥的珍稀藥材,都能唾手可得。這樣的誘惑,即便是青雲學府的長老,恐怕也難以拒絕。
可寧玖天卻犯了難。寧家與江家的恩怨,已延續了三代,當年兩家為了爭奪一處礦脈,寧家家主以一招之差敗於江家家主,後又心有不甘餘疾發作去世,從此兩家便成了死對頭。而蘇羅煙與江夏瑤形影不離,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江家護著的人。若是他主動去找蘇羅煙求助,傳出去,不僅會被族中長輩斥責“認敵為友”,更會讓寧家在其他世家麵前抬不起頭。
可若是不找蘇羅煙,他要找的那兩枚藥材,除了藥穀,再無其他地方可尋。
寧玖天站在原地,眉頭緊鎖,神色糾結,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抉擇。竹林裡的風漸漸大了些,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卻吹不散他心中的猶豫。
蘇羅煙將他的神色看在眼裡,心中了然,卻並未多言,隻是淡淡道:“寧少主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先回去想想,想清楚了,再來找我便是。”說罷,她便轉身準備離開。
“蘇姑娘留步!”就在這時,一道輕柔卻堅定的聲音從竹林外傳來。
蘇羅煙腳步一頓,轉頭望去,隻見一道藍衣身影快步走來,其氣質竟有些像妹妹。女子身形纖細,眉眼清秀,隻是眉宇間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憂鬱,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這神似,何其像妹妹。
她走到寧玖天身旁,先是對著蘇羅煙微微屈膝行禮,隨後才抬起頭,語氣誠懇:“蘇姑娘,我叫付夕丞,今日之事,不必為難寧少主,我來求你。”
寧玖天猛地轉頭看向她,眼神裡滿是意外與急切:“夕丞,你……”
付夕丞卻輕輕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目光依舊落在蘇羅煙身上,語氣愈發堅定:“我是沈家的私生女,從前在沈家,連正門都不得踏入。後來因偶然顯露了些丹道天賦,沈家才默許我進出,卻始終不願認我歸宗。今日,我以沈家的名義求你,求你應允萬穀主的提議。若是你肯幫忙,日後沈家若有能用到的地方,定當全力以赴。”
這話一出,寧玖天的臉色瞬間變了。他從未想過,付夕丞竟會主動亮明自己“沈家私生女”的身份,更沒想過,她會以沈家的名義向蘇羅煙求助。
要知道,沈家雖不如寧家、江家勢大,卻也算是名門世家,付夕丞以私生女的身份代表沈家開口,若是傳出去,不僅她自己會被沈家斥責,恐怕還會連累沈家被其他世家嘲笑。
蘇羅煙看著眼前的付夕丞,心中多了幾分詫異。她曾聽聞過沈家的事,知道沈家對待私生女極為苛刻,卻沒想到,這個看似怯懦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勇氣。
可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嗓音突然從竹林入口處傳來,帶著幾分嘲諷:“沈家私生女,好大的膽子,竟敢擅自代表沈家開口?更敢帶著寧家少主,來求江家護著的人?”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江夏瑤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裙,手持一把折扇,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她目光掃過寧玖天與付夕丞,最後落在兩人悄悄相握的手上,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原來寧家少主藏了這麼久的心上人,竟是沈家這見不得光的姑娘。這事要是傳到寧老爺子耳朵裡,怕是要氣得掀翻寧家的屋頂,更要將你這‘逆子’逐出門牆吧?”
江夏瑤的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得寧玖天與付夕丞渾身冰涼。寧玖天下意識地將付夕丞護在身後,臉色難看至極:“江姑娘,我們今日隻是來尋藥,與私事無關,還請你不要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江夏瑤走上前,目光落在付夕丞蒼白的臉上,語氣裡滿是譏諷,“方才是誰說,要以沈家的名義求蘇羅煙?沈家要是真認你這個女兒,怎麼會連正門都不讓你走?如今不過是借著你那點丹道天賦,默許你進出罷了,你倒真把自己當成沈家的人了?”
付夕丞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想要反駁,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江夏瑤說的是事實,她在沈家,從來都是個“外人”,若不是靠著那點丹道天賦,恐怕早已被趕出沈家,流落街頭。
寧玖天看著付夕丞委屈的模樣,心中又氣又急,對著江夏瑤沉聲道:“江姑娘,此事與夕丞無關,有什麼話,你衝我來!我寧家與江家的恩怨,也不該牽扯到她身上!”
“牽扯?”江夏瑤嗤笑一聲,“是你們主動來找蘇羅煙,又是她主動亮明身份,怎麼,現在倒嫌我多管閒事了?”
她轉頭看向蘇羅煙,語氣緩和了幾分,“羅煙,這事你彆管,寧家與沈家的事,本就與我們無關,犯不著為了他們,欠下藥穀的人情。”
蘇羅煙沒有立刻說話,隻是走到竹林邊,看著遠處的雲海。青雲學府坐落在青雲山巔,每日清晨,山間都會彌漫著厚厚的雲海,宛如仙境。
她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萬枯榮的傷,並非普通舊傷,而是當年與人爭鬥時,被下了慢性毒,如今毒已入骨髓,若是再拖下去,恐怕活不過半年。”
這是穀笙苓托一隻小貓告訴她的。
寧玖天與付夕丞皆是一愣,他們隻知道萬枯榮體內有舊傷,卻從未想過,他竟還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