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發酵,比伏壽預想的還要快。
僅僅七八日後,許都城中,一些從北方回來的商人,便開始在酒肆茶樓裡,神秘兮兮地談論起袁紹軍中的“秘聞”。
“聽說了嗎?袁本初手下那個叫許攸的謀士,跟曹老板那邊眉來眼去的!”
“何止啊!我可聽說了,是荀彧親自寫的信,許諾給他一個大將軍當當呢!”
“真的假的?那袁紹豈不是要被自己人賣了?”
“誰說不是呢!審配已經把許攸的家人都給看管起來了,就等著抓證據呢!”
流言像長了腳,經過無數張嘴的添油加醋,版本變得光怪陸離,但每一個版本都指向一個核心:許攸要反。
黃遷的侄子,在將消息傳遞出去後,便按照伏壽的吩咐,卷走了所有囤積的鹽、布變現後的巨額資金,人間蒸發了。他做得乾淨利落,仿佛從未在這個城市出現過。
長秋宮內,伏壽和劉協每日依舊演著“金絲雀”的戲碼,讀書、作畫、品香。但他們的耳朵,卻通過阿元和黃遷這兩條線,時刻捕捉著外界的每一個風吹草動。
當那些扭曲後的流言,最終又傳回他們耳中時,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緊張的期待。
魚餌已經撒下,帶著劇毒的鉤子,也已經甩進了袁紹的大營。現在,他們能做的,隻有等待。
等待,是這個世界上最熬人的酷刑。
每一天,都像一年那麼漫長。劉協好幾次都坐立不安,焦躁地想要找人打探前線的最新消息,但都被伏壽攔了下來。
“陛下,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靜。”伏壽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我們是棋手,不是棋子。棋手在落子之後,要做的不是焦急地觀望,而是思考下一步棋該怎麼走。您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和往常一樣,撫琴、讀書,讓所有監視我們的人,看不到我們內心的一絲波瀾。”
在伏壽的安撫下,劉協漸漸平複了心緒。他開始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甚至在撫琴時,竟真的進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他的琴聲,少了幾分昔日的悲苦,多了幾分沉靜悠遠的意境。
這番變化,落在監視者的眼中,隻得到了一個結論:皇後娘娘信奉黃老之學,似乎也影響了陛下,讓這位少年天子,變得更加“清靜無為”了。這對於丞相府而言,自然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建安五年,十月。
就在許都城內壓抑的氣氛達到頂點時,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如同平地驚雷,從官渡前線傳來。
——大捷!
曹丞相夜襲烏巢,焚燒了袁紹軍所有的糧草輜重!袁軍大亂,主將淳於瓊被斬,大將張郃、高覽陣前倒戈,投降曹軍。袁紹僅率八百親兵,狼狽逃回河北!
官渡之戰,以一種誰也想象不到的、戲劇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整個許都,瞬間陷入了狂歡的海洋。人們湧上街頭,敲鑼打鼓,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壓抑了數月的陰霾一掃而空,每個人都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之中。
丞相府更是燈火通明,荀彧和一眾留守官員,喜極而泣。
隻有長秋宮,依舊是一片沉寂。
當捷報由內侍總管傳進宮中時,伏壽和劉協正跪坐在案前“品茗”。
劉協捏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幾乎要將杯子捏碎。而伏壽,隻是緩緩抬起眼,平靜地問了一句:“哦?丞相大勝,實乃社稷之福。不知這夜襲烏巢,是何人獻上的妙計?”
內侍總管滿臉堆笑地答道:“回娘娘,聽聞是袁紹麾下謀士許攸,因與同僚不睦,憤而投奔丞相。正是他,獻上了烏巢的機密!”
得到了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伏壽點了點頭,便再無他話,揮手讓內侍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