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秋宮變了。
變得富麗堂皇,也變得戒備森嚴。新來的二十名宮女和內侍,則占據了所有關鍵的位置,從帝後的飲食、起居,到殿內的陳設、熏香,無一不被他們接管。
他們就像二十雙不知疲倦的眼睛,二十對豎起的耳朵,將這座宮殿變成了密不透風的囚籠。
伏壽對此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她甚至主動將自己和劉協的日常,完全交給了這批新人打理。她會溫和地誇獎某個宮女梳的發髻很美,也會隨手賞賜給某個內侍一枚精致的荷包,仿佛一個真正不諳世事、隻知享樂的皇後。
但每到深夜,當所有人都退下,殿內隻剩下她和劉協時,她便會拿出那張特製的紙,用炭筆在上麵記錄著什麼。
紙上,是二十個名字。每個名字下麵,都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各種信息。
“陳升,二十四歲,內侍,譙縣人,曹仁的遠親,性格沉穩,不苟言笑,對丞相最為忠心,列為‘刀刃’級,不可策反,隻可利用。”
“綠珠,十六歲,宮女,東郡人,父母早亡,有一幼弟寄養在叔父家。性格膽小,做事謹慎,眼神常有憂色,列為‘刀鞘’級,可作為首要策反目標。”
“張謙,三十歲,內侍,負責采買接洽,為人貪財,手腳不甚乾淨,列為‘杠杆’級,可用利益驅使,傳遞特定信息。”
……
這是伏壽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通過細致入微的觀察、旁敲側擊的詢問,以及讓阿元與他們“交朋友”所獲得的情報,建立起來的“人力資源檔案”。她將這二十人,分為了三類:不可動搖的“刀刃”,可以爭取和改造的“刀鞘”,以及可以利用的“杠杆”。
劉協看著這張名單,心中滿是震撼。他從未想過,伏壽就像一個最高明的獵人,在不動聲色間,已經摸清了每一頭獵物的習性。
“梓童,你打算從這個叫綠珠的宮女入手?”劉協指著名單問道。
“對。”伏壽點頭,“‘刀刃’太硬,我們碰不起。‘杠杆’太滑,不可儘信。唯有‘刀鞘’,她們本身沒有太強的攻擊性,內心又有軟肋,最容易被我們所用。攻破了她,我們就在曹操安插的這個體係裡,撕開了一道口子。”
策反,不是一蹴而就的。伏壽展現出了她作為戰略總監時培養出的、驚人的耐心。
她開始對綠珠進行“特殊關照”。她會有意無意地將一些輕鬆的、容易出彩的活計交給綠珠;會在綠珠受到其他資深宮人欺負時,不動聲色地為她解圍;會“偶然”間問起她家鄉的風物,聽她訴說對幼弟的思念,並流露出同情之色。
一點一滴的溫情,像春雨一樣,無聲地滲透進這個十六歲少女的心田。在綠珠眼中,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不再是一個需要監視的目標,而是一位溫柔、善良、甚至有些孤獨的“主人”。
與此同時,另一條戰線,也悄然開啟。
官渡之戰後,一個人成了許都城內最炙手可熱,也最引人非議的人物——許攸。
他居功自傲,在各種場合吹噓自己的功勞,甚至對曹操本人,也時常直呼其小名,毫無君臣之禮。曹操麾下的元從宿將們,如許褚、夏侯惇等人,更是對其恨之入骨。
這些消息,通過阿元以及其他宮人的閒談,源源不斷地彙入伏壽的耳中。
“陛下,我們的機會來了。”這晚,伏壽對劉協說道。
“許攸?”劉協立刻反應過來,“他現在是曹操的功臣,我們能拿他怎麼辦?”
“我們不需要辦他,曹操自己會辦他。”伏壽的眼中閃爍著冷光,“許攸是我們親手推出去的一枚棋子,他的使命已經完成。現在,他成了一個巨大的隱患。萬一哪天他得意忘形,說漏了嘴,或是曹操疑心病起,深究他叛逃的內幕,查到當初那場流言,我們就危險了。”
“所以,在他被曹操清算之前,我們必須讓他發揮最後一點‘餘熱’,同時,徹底抹去他與我們之間那一點點潛在的聯係。”
伏壽的計劃,一如既往地陰狠而精妙。
她要做的,還是散播流言。但這一次,不再是無中生有,而是“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