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裹緊了藏青色的棉袍,將最後一塊鬆柴塞進銅爐。火星劈啪濺起,映得他眼下的疤痕微微發亮——那是三年前在昆侖山脈尋玉時,被滾落的碎石劃開的,如今像一道淺褐色的月牙,嵌在左眼下方。
“林先生,這蒼狼山的雪,怕是要下到開春了。”賬房先生老李抱著賬本進來,鼻尖凍得通紅,“山下傳來消息,說前幾日有夥淘金客進了山,至今沒出來。”
林深抬頭望向窗外。鉛灰色的天空壓著連綿的雪山,蒼狼山的輪廓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他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那裡刻著一朵殘缺的玉蘭花——是他師父臨終前給他的,說這花紋裡藏著一塊玉的下落,就在蒼狼山深處的礦山裡。
“老李,幫我備些乾糧和繩索。”林深站起身,棉袍下擺掃過牆角的木箱,裡麵露出半截鏽跡斑斑的羅盤,“我明日進山。”
老李手裡的賬本“啪”地掉在地上:“林先生,您瘋了?那蒼狼礦山是禁地啊!三十年前就封了,聽說裡麵鬨鬼,還有……”他壓低聲音,“還有狼,通體雪白的狼,專吃尋玉人的骨頭。”
林深笑了笑,那道疤痕跟著動了動,添了幾分冷冽:“我師父當年就是在那裡找到‘血沁玉’的。他說,玉有靈性,會等該等的人。”
他掀開木箱,裡麵除了羅盤,還有一張泛黃的地圖。墨跡已經模糊,但能看出礦山的輪廓,像一顆被啃噬過的骨頭。地圖中央用朱砂畫著一個圈,旁邊寫著三個字:狼心穀。
“您師父……”老李欲言又止。他隻知道林深的師父是位傳奇的尋玉人,十年前在蒼狼山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留下話,若我想知道血沁玉的秘密,就去狼心穀找一塊帶狼紋的玉牌。”林深將地圖折好塞進懷裡,“那玉牌能打開藏玉的密室。”
當晚,風雪更大了。林深坐在燈下,摩挲著師父留下的玉蘭花茶盞。茶盞是青玉做的,觸手溫潤,隻是玉蘭花的花瓣缺了一角,像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咬掉的。他總覺得,師父的失蹤和這蒼狼礦山脫不了乾係。
後半夜,院門外傳來奇怪的響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用爪子抓木門。林深抄起牆角的短刀,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
月光透過門縫照進來,映出一團雪白的影子。是一匹狼,體型比尋常野狼大上一圈,銀白的皮毛上落滿雪花,唯有眼睛是琥珀色的,在暗處閃著光。
狼沒有撲上來,隻是定定地看著他,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咽。林深忽然注意到,狼的前腿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漬在雪地裡暈開,像一朵殘破的紅梅。
他慢慢放下短刀,打開了門。狼沒有動,隻是用頭蹭了蹭他的褲腿,動作竟有些親昵。林深這才認出,這狼的耳後有一撮黑毛,像個月牙——和他小時候在師父身邊見過的那隻小狼崽一模一樣。
“是你……小白?”林深的聲音有些發顫。當年師父在昆侖山下撿了隻受傷的狼崽,養在身邊,後來不知去向。
小白狼低低叫了一聲,轉身往山上跑去,跑幾步就回頭看他,像是在引路。
林深心頭一緊。小白狼受傷了,卻跑來找他,難道是師父出事了?他抓起早已備好的行囊,跟著小白狼衝進了漫天風雪裡。
蒼狼山的雪沒到膝蓋,每走一步都像陷進泥沼。小白狼在前麵開路,它的傷似乎並不影響速度,銀白的身影在風雪中時隱時現。
林深跟著它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看到礦山的入口。那是一個巨大的山洞,洞口被鏽跡斑斑的鐵門鎖著,上麵掛著塊木牌,字跡模糊,依稀能辨認出“危險”二字。
小白狼用爪子扒拉著鐵門,發出刺耳的“嘎吱”聲。林深上前查看,發現門鎖早就鏽透了,輕輕一推就開了。一股混雜著鐵鏽和腐土的氣味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皺眉。
“進去吧。”林深對小白狼說。他點燃火把,火光在空曠的山洞裡搖曳,照亮了兩旁的礦道。礦道很深,像一條條蜿蜒的蛇,通向未知的黑暗。
小白狼帶頭走進左邊的礦道。林深緊隨其後,腳下不時踢到碎石和廢棄的礦燈。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礦道漸漸寬闊起來,出現了一些簡陋的木屋,像是當年礦工的住處。
木屋大多已經坍塌,隻有一間還勉強立著。林深推開木門,裡麵積滿了灰塵,牆角結著蜘蛛網。他用火把照了照,發現牆上掛著一張照片——一群礦工圍著一塊巨大的玉石,笑得開懷。照片中間的人,正是他的師父,那時師父還年輕,沒有白胡子,眼神明亮。
林深的手指撫過照片,忽然注意到照片右下角有個模糊的身影,像是個穿著紅衣的女人,站在陰影裡,看不清臉。
“師父,您到底在這裡遇到了什麼?”他喃喃自語。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小白狼的低吼。林深握緊短刀衝出去,隻見礦道儘頭站著一個黑影,手裡拿著一把斧頭,正惡狠狠地盯著小白狼。
“哪來的野小子,敢闖蒼狼礦山?”黑影的聲音沙啞,像被砂紙磨過。
“我找我師父。”林深舉起火把,照亮了對方的臉。那是個滿臉皺紋的老頭,頭發胡子都白了,隻有眼睛裡閃著凶狠的光。
“你師父?”老頭冷笑一聲,“這裡的死人,可都是你師父?”他忽然舉起斧頭砍過來,“三十年前,就是你師父帶的隊,害死了我們所有人!”
林深側身躲開,斧頭劈在地上,濺起一片火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師父是尋玉人,不是礦工!”
“尋玉人?”老頭笑得更凶了,“他就是個騙子!他說這裡有能讓人長生不老的血沁玉,騙我們來挖礦,結果呢?礦塌了,埋了整整一百多號人!他自己卻帶著那塊玉跑了!”
林深愣住了。他從未聽師父提過這些。
老頭的斧頭又砍了過來,林深隻好還手。兩人在狹窄的礦道裡纏鬥起來,火把掉在地上,火苗竄到木頭上,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
小白狼趁機撲上去,咬住了老頭的胳膊。老頭吃痛,斧頭掉在地上。林深趁機將他按在地上,短刀抵住他的喉嚨。
“說!你到底是誰?”林深喝道。
老頭喘著粗氣,眼神裡充滿了恨意:“我是當年唯一逃出來的礦工,王大山。我守在這裡三十年,就是為了等他回來,報仇!”
大火越來越旺,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林深拽起王大山,跟著小白狼往礦道外跑。跑出木屋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火光中,那張掛在牆上的照片正在燃燒,照片裡紅衣女人的身影似乎動了一下。
他們跑到礦道入口時,大火已經蔓延開來,映紅了半邊天。王大山癱坐在雪地裡,望著燃燒的礦山,老淚縱橫:“都燒了,什麼都沒了……”
林深遞給他一塊乾糧:“你說我師父騙了你們,可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