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如刀,割得人臉頰生疼。林深勒住胯下黑馬的韁繩,駐足在蒼狼城百裡外的沙丘之上。極目遠眺,那座盤踞在漠北荒原上的雄城如一頭蟄伏的巨獸,青灰色的城牆在昏黃的天色裡泛著冷硬的光,城頭上隱約可見手持長矛的衛兵來回踱步,甲胄碰撞的脆響即便隔著遙遠的距離,也能隱約傳入耳中。
他一身玄色勁裝,衣擺處繡著一朵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墨梅,腰間懸著一柄狹長的軟劍,劍鞘是深海烏木所製,觸手生涼。臉上蒙著一塊黑色麵巾,隻露出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正平靜地注視著前方的蒼狼城,沒有半分波瀾,仿佛眼前這座以凶險聞名的城池,不過是他漫長旅途中一處尋常的驛站。
黑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沉靜,打了個響鼻,不安地刨了刨蹄下的黃沙。林深抬手,輕輕拍了拍馬頸,掌心的溫度讓黑馬漸漸安定下來。他知道,蒼狼城不同於其他地方,這裡是三不管地帶,盜匪、刺客、流亡的貴族混雜其中,城主趙烈更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據說他麾下的“蒼狼衛”個個身手不凡,死在他們手中的江湖人不計其數。但他必須經過這裡,因為他要找的人,就在蒼狼城深處。
整理了一下背上的行囊,裡麵隻裝了幾件換洗衣物和一些療傷的草藥,除此之外,便是幾枚用於傳遞消息的銀鴿哨。林深雙腿微微用力,黑馬發出一聲低嘶,邁開蹄子,朝著蒼狼城的方向疾馳而去。黃沙被馬蹄揚起,在空中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弧線,如同他過往那些不留痕跡的刺殺行動。
越是靠近蒼狼城,空氣中的肅殺之氣便越發濃重。道路兩旁的枯樹上,偶爾能看到掛著的殘破屍體,大多是些試圖在城外劫掠卻失手的盜匪,他們的臉上還殘留著臨死前的恐懼,眼球突出,嘴巴大張,仿佛要將這漠北的風沙全都吞入腹中。林深對此視若無睹,目光依舊鎖定在前方的城門,眼神裡沒有絲毫憐憫,隻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半個時辰後,他終於抵達了蒼狼城的城門之下。城門高達三丈,由厚重的鐵板包裹,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尖刺,城門兩側各站著四名蒼狼衛,他們身著黑色鐵甲,臉上戴著猙獰的狼頭麵具,手中的長刀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森寒的光芒。看到林深騎馬而來,為首的一名蒼狼衛上前一步,長刀橫在胸前,聲音沙啞如破鑼:“來者何人?入城何事?”
林深勒住馬,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平靜無波:“過路客,入城歇息。”他沒有多說一個字,也沒有露出任何多餘的表情,這種恰到好處的疏離,反而讓那名蒼狼衛有些捉摸不透。蒼狼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腰間的軟劍和背上的行囊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斷他是否有威脅。
“入城可以,”蒼狼衛收回目光,指了指城門旁的一個木製高台,“先去那邊登記,繳納入城費。”林深點了點頭,調轉馬頭,朝著高台走去。高台上坐著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手裡拿著一支毛筆和一本厚厚的登記簿,看到林深過來,頭也沒抬:“姓名,來曆,入城目的。”
“林深,江南來,探親。”他隨口編造了一個身份,語氣依舊平淡。山羊胡男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麵巾遮臉,眼神冷冽,也不敢多問,飛快地在登記簿上寫下他的信息,然後伸出手:“入城費,五兩銀子。”林深從懷中掏出一小塊銀子,放在高台上,山羊胡男人掂量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遞給他一塊木製的令牌:“拿著這個,進城後彆惹事,城主大人的規矩,你應該懂。”
林深接過令牌,沒有說話,轉身翻身上馬,朝著城門內走去。經過蒼狼衛身邊時,他能感覺到幾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實質般刺人,但他依舊麵不改色,策馬緩緩進入了蒼狼城。
一踏入城門,眼前的景象便與城外截然不同。城內的街道寬闊而整潔,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商鋪,有賣兵器的、賣藥材的、賣吃食的,還有一些掛著“怡紅院”“醉仙樓”招牌的風月場所和酒樓。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大多是些穿著粗布衣裳的平民,還有一些身著綾羅綢緞的富商,以及腰間佩刀、眼神警惕的江湖人。空氣中彌漫著各種氣味,有食物的香氣、藥材的苦澀味,還有淡淡的酒氣和脂粉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蒼狼城氣息。
林深騎著馬,緩慢地在街道上行走,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周圍的景象,實則在暗中觀察著每一個可疑的人物和角落。他知道,在這座城裡,任何一個看似普通的人,都可能是隱藏的殺手或探子,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他來到了一家名為“悅來客棧”的酒樓前。這家客棧看起來規模不小,門前掛著兩盞大紅燈籠,燈籠上寫著“悅來客棧”四個大字,字體遒勁有力。林深勒住馬,翻身下馬,將馬韁繩遞給門口的店小二,聲音依舊平靜:“給我找一間上房,再給我的馬喂些上好的草料。”
店小二接過韁繩,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容:“客官放心,您的馬我們一定好好照料。樓上正好有一間朝南的上房,視野好,還安靜,您看行嗎?”林深點了點頭,跟著店小二走進了客棧。客棧一樓是大堂,擺放著十幾張桌子,此刻已經坐了不少客人,大多在喝酒聊天,聲音嘈雜。林深的目光快速掃過大堂裡的客人,注意到角落裡坐著一個穿著藍色長衫的男人,正獨自飲酒,眼神時不時地瞟向門口,似乎在等人。還有一桌坐著三個彪形大漢,個個身材魁梧,腰間佩著大刀,說話聲音洪亮,引得周圍的客人紛紛側目。
店小二領著林深走上二樓,來到一間房門前,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客官,就是這間了。您要是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林深走進房間,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間不大,但收拾得還算乾淨,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放著一個茶壺和幾個茶杯。窗戶朝南,推開窗戶就能看到樓下的街道。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小塊銀子遞給店小二:“辛苦了,再給我送一壺好酒和幾個小菜上來。”
店小二接過銀子,喜笑顏開:“客官您稍等,馬上就來。”說完便轉身下樓了。林深關上房門,走到窗戶邊,推開一條縫隙,繼續觀察著樓下的街道。他看到剛才在大堂角落裡的那個藍色長衫男人已經離開了客棧,朝著街道的東邊走去。而那三個彪形大漢還在大堂裡喝酒,時不時地大聲喧嘩。
沒過多久,店小二就端著一壺好酒和幾個小菜上來了。“客官,您要的酒菜來了。”林深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在桌子上。店小二放下酒菜,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轉身離開了。林深關上房門,走到桌子邊坐下,倒了一杯酒,輕輕抿了一口。酒的味道醇厚,帶著一絲辛辣,很對他的胃口。他一邊喝酒,一邊吃著小菜,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計劃。他要找的人叫周通,是一個江湖上有名的情報販子,據說他掌握著很多江湖秘聞,包括他一直在追查的那件事的線索。而周通,就隱藏在蒼狼城的某個地方。
就在他思索之際,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伴隨著女人的尖叫聲和男人的怒罵聲。林深皺了皺眉,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往下看去。隻見剛才那三個彪形大漢正圍著一個年輕女子,其中一個大漢伸手想要去摸女子的臉,女子嚇得連連後退,臉上滿是驚恐的表情。周圍的行人見狀,紛紛避讓,沒有人敢上前阻攔。
“住手!”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林深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著白色衣裙的女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長得眉清目秀,皮膚白皙,手中握著一柄長劍,眼神堅定地看著那三個彪形大漢。
“哪裡來的小丫頭片子,也敢管爺爺的閒事?”為首的彪形大漢轉過身,看到白衣女子,臉上露出一絲鬼魅的笑容,“長得倒是不錯,正好陪爺爺們樂嗬樂嗬。”說完,便伸出手朝著白衣女子抓去。
白衣女子眼神一冷,手中長劍出鞘,一道寒光閃過,直逼彪形大漢的手腕。彪形大漢見狀,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手,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憤怒:“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這麼不識抬舉,那爺爺就不客氣了!”說完,他拔出腰間的大刀,朝著白衣女子砍去。
白衣女子絲毫不懼,手中長劍舞動,與彪形大漢戰在了一起。她的劍法靈動飄逸,招式精妙,雖然年紀不大,但身手卻頗為不凡。另外兩個彪形大漢見狀,也拔出大刀,想要上前幫忙。就在這時,林深的目光突然一凝,他注意到不遠處的屋頂上,站著一個黑衣人,正默默地注視著下方的打鬥,手中似乎還拿著什麼東西。
林深心中一動,這個黑衣人是誰?他為什麼要在這裡觀察?難道這件事背後還有其他隱情?他沒有貿然行動,依舊站在窗戶邊,靜靜地觀察著下方的局勢。
下方的打鬥越來越激烈,白衣女子雖然身手不錯,但畢竟是一個女子,麵對三個彪形大漢的圍攻,漸漸有些力不從心。她的衣袖被大刀劃破,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順著手臂流了下來,染紅了她潔白的衣裙。
為首的彪形大漢看到白衣女子受傷,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小丫頭,看你還能撐多久?識相的就乖乖投降,陪爺爺們好好玩玩,不然的話,彆怪爺爺們手下無情!”白衣女子咬著牙,眼神依舊堅定:“你們這些惡徒,休想我屈服!”說完,她咬緊牙關,使出全身力氣,手中長劍再次朝著彪形大漢刺去。
就在這危急關頭,突然一道黑影從屋頂上躍下,速度快如閃電,瞬間就來到了打鬥現場。隻見他手中寒光一閃,那三個彪形大漢還沒反應過來,就紛紛倒在了地上,脖子上都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血痕,鮮血汩汩流出,很快就沒了氣息。
白衣女子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黑衣人,一時之間竟忘了說話。黑衣人沒有看她,而是轉身朝著街道的西邊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林深看著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眼神變得更加深邃。這個黑衣人的身手,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而且他的殺人手法乾淨利落,顯然是個頂尖的殺手。他為什麼要救那個白衣女子?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一連串的疑問在林深的腦海中浮現,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他必須儘快找到周通,獲取他想要的線索。他關上窗戶,回到桌子邊,繼續喝酒。但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酒菜上了,而是在思考著如何在這座魚龍混雜的蒼狼城中,找到那個隱藏極深的情報販子。
突然,房門被輕輕敲響了。林深的眼神瞬間變得警惕起來,他右手悄悄握住了腰間的軟劍,沉聲問道:“誰?”
“客官,是我,店小二。”門外傳來店小二的聲音,“剛才樓下發生了點事情,驚擾到您了吧?我給您送壺新茶來。”
林深鬆了口氣,但依舊沒有放鬆警惕。他走到門邊,打開一條縫隙,看到店小二手中端著一壺熱茶,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容。“進來吧。”林深側身讓他進來,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店小二走進房間,將熱茶放在桌子上,然後笑著說:“客官,實在不好意思,剛才讓您受驚了。不過您放心,那幾個惡徒已經被人解決了,以後不會再有人敢在這裡鬨事了。”林深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店小二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看到林深冷漠的表情,便識趣地閉上了嘴,轉身離開了房間,臨走前還特意幫他關上了房門。
林深走到桌子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熱氣嫋嫋升起,模糊了他的麵容,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卻依舊明亮。他知道,蒼狼城的水,比他想象中還要深。剛才的打鬥,那個神秘的黑衣人,還有他要找的周通,這一切似乎都隱藏著某種聯係。而他,就像是一頭闖入迷宮的孤狼,必須小心翼翼地探尋,才能找到走出迷宮的道路。
他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熱茶,茶水的溫度並沒有讓他冰冷的心有絲毫暖意。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將要在這座充滿危險和陰謀的蒼狼城中,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追尋。而他的目標,隻有一個——找到周通,揭開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林深便已經起床。他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玄色勁裝,然後將軟劍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任何問題。接著,他從行囊中取出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個地址——醉仙樓後院的柴房。這是他之前通過特殊渠道得到的關於周通下落的線索,據說周通偶爾會在那裡與客人交易情報。
林深將紙條收好,然後下樓退了房。店小二看到他要走,連忙上前問道:“客官,不再多住幾天嗎?我們客棧的服務可是蒼狼城最好的。”林深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了,還有要事要辦。”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客棧,朝著醉仙樓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蒼狼城,街道上已經有了不少行人。早點鋪子冒著熱氣,賣早點的小販們大聲吆喝著,空氣中彌漫著包子、油條的香氣。林深走在人群中,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普通的路人,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的目光依舊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留意著每一個可能對他造成威脅的人。
醉仙樓位於蒼狼城的中心地帶,是一座三層高的酒樓,建築風格古樸典雅,門前掛著兩盞巨大的紅燈籠,上麵寫著“醉仙樓”三個金色的大字,在清晨的陽光下閃閃發光。酒樓門前人來人往,生意十分火爆,不少客人正陸續走進酒樓,準備享用早餐。
林深走到醉仙樓門前,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繞到了酒樓的後院。後院的門是一扇木製的小門,門上掛著一把生鏽的鐵鎖,看起來似乎很久沒有打開過了。林深左右看了看,見四周沒有人,便從懷中掏出一根細鐵絲,插入鎖孔中,輕輕扭動了幾下。隻聽“哢噠”一聲,鐵鎖被打開了。他推開小門,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後院裡雜草叢生,散落著一些枯枝敗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院子的角落裡有一間破舊的柴房,柴房的門虛掩著,裡麵隱約傳來動靜。林深屏住呼吸,放輕腳步,慢慢朝著柴房走去。
走到柴房門口,他透過門縫往裡看去。隻見柴房裡堆放著許多柴火,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柴火堆上,手裡拿著一個饅頭,一邊吃一邊看著手中的一張紙條。這個男人留著絡腮胡子,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神渾濁,但偶爾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林深認得他,他就是周通。
林深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柴房門。周通聽到動靜,猛地抬起頭,看到林深,眼神瞬間變得警惕起來,他將手中的紙條藏到身後,站起身,沉聲問道:“你是誰?找我有事嗎?”
林深走進柴房,關上房門,然後轉過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周通:“周通,我找你,是想向你買一份情報。”周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麵巾遮臉,眼神冷冽,腰間還佩著劍,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便試探著問道:“你想要什麼情報?先說好,我的情報可不便宜。”
“我要知道,十年前,江南林家被滅門的真相。”林深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眼神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和憤怒。江南林家,就是他的家族。十年前,林家一夜之間被人滅門,隻有當時在外求學的他幸免於難。這些年來,他一直在追查當年的真相,但線索卻寥寥無幾,直到最近,他才得知周通可能掌握著一些關於林家滅門案的線索。
周通聽到“江南林家”這四個字,臉色微微一變,他眼神閃爍,似乎在猶豫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江南林家滅門案,當年可是轟動江湖的大事。不過,這件事牽扯太大,我不能隨便告訴你。”